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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极快书阁 > 阿沅程让 > ☆、第 75 章
 
新帝终立定, 潮水渡原溪。

这是一个兵荒马乱的五月,秦王和晋王两派朝臣在前朝争论不休, 后宫里先皇的妃子忐忑不安, 唯有在皇后宫中才能安定些。

新帝久未立,宫里人心惶惶, 皇后却是整日念经吃斋, 说是要替先皇祈福。外人都道皇后心诚,与先皇情比金坚, 却不知她整日祈福并不为先皇,而是为自己的女儿。

“原溪, 你往后可如何是好?”她长叹一声, 皇帝驾崩过后, 她不知叹了多少声气,眉间郁色越来越重,鬓边已有白丝初现。她登上后位也有二十余年, 虽未生下皇子,地位却始终不变, 和皇帝也算相敬如宾。一晃,大半辈子就这么过去了,皇帝也先她而去。

她往常觉得自己女儿想要什么给她便是, 学酿酒依她,各处游玩依她,不想成亲也依她。往后还能如此吗?女儿再也不是备受父皇宠爱的唯一的嫡公主了。

穆原溪跪在蒲团上,仰头看着前头摆着的佛像, 佛像神情悲悯,似在叹息她的遭遇。可她想,她有什么值得叹息的?她出身高贵,相貌不凡,父母皆宠爱她,她得到的比大多数姑娘都要好。

听母后叹气,她低下头来:“母后,儿臣欲替父皇守孝三年。”

皇后一惊:“哪里需那般久?”三年过后原溪可就二十三岁了!

“母后,这是我对父皇的孝心。”穆原溪转头认真地看向她的母亲,不知不觉中,岁月已经在这个尊贵的女人身上添了许多痕迹。她眼角微湿,不敢再看。

皇后沉默下来,这个偏殿里没有留下伺候的宫女,显得空旷又安静。静默良久,她突然问道:“原溪,你说秦王和晋王中,谁堪立为新帝?”

穆原溪认真地想了一想:“晋王吧。”

“好,那便是晋王了。”

穆国新帝便这么确立下来,谁也不知道穆原溪回答晋王时想的是什么,大概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皇后拿出先皇遗诏,上头明明白白写着传位给晋王,字迹与先皇的一样,还盖着玉玺,绝对做不得假。

晋王一派自然欣喜,赶忙准备登基大典,昭告天下。秦王一派连带江太尉不妨皇后突然留了这么一手,为防止新帝发难,秦王不等典礼就赶忙率军回到清州,准备再从长计议。

江太尉经此巨变,权势大不如前,江家也终于有了颓败之势。最直观的证明便是迫于太尉权势而遭贬谪的林尚升官了。

西北定阳王表明奸臣既除,他自然依旧镇守西北,为穆国做贡献。可惜新帝一直未将朝廷的军队撤回,他便只能安安静静龟缩在西北,不敢再打什么主意。

这场夺位之争持续了大半个月,新帝初立又忙乱了月余。如此两月便这么过去了,在这种紧张又莫名松快的气氛里,迎来了阿沅的及笄礼。

女子十五及笄,意味着到了许嫁的年纪。

因举国丧,阿沅的及笄礼办得极为低调,所有仪式都尽量简略,参加的人也不多。徐氏对此有些愧疚:“女子一生才一次的及笄礼,竟如此潦草,让我们阿沅受委屈了。”

阿沅却极为满足,在国丧期间,家人还能尽自己所能为她办成年礼,有了这份心意,哪还会受委屈。虽然能举办这礼的主要原因还是她阿兄是新帝最信任的谋士之一,连带着林家水涨船高。

她心里也是感慨,未曾料到最后得胜者竟是丝毫不显的晋王。当初晋王封地被分在岭南州时,多少人说他不得陛下喜爱,是被流放的。如今光景却是变了几变。

本来及笄礼一过,再又两月便是成婚之期。林家早就将阿沅的嫁妆备好了,如今人算不如天算,这婚期至少要后拖个大半年。

林尚和林潮父子俩在书房里暗戳戳地笑,臭小子想娶我家阿沅,乖乖等着吧。

两人一道笑完后,林尚突然横插一刀:“你准备何时成亲?”自家儿子跑去岭南待了一年多,妻子不能说儿子,转而将他骂个狗血淋头,如今儿子回来了,他非得找补回来。

林潮一噎:“阿父,这还是国丧呢,先帝尸骨未寒,成什么亲。”

林尚瞥他一眼,摸着自己胡子道:“不能成亲,可以先定亲嘛,你看你妹妹,阿泠孩子都生了。你这做舅舅的还没娶妻……”这些话都是徐氏寻常说的,他耳朵都听得生茧了。

林潮吊儿郎当地拿把扇子扇风,翘着个二郎腿,装没听见。不想林尚却是直接将案头书册掷过来,砸到他手上,生生将扇子砸落。

“你说你这个样子,哪会有姑娘看上你呦!”林尚恨铁不成钢,想他年轻时候风度翩翩、风流倜傥,怎么生了个儿子如此行状,不看那张脸,还以为是个抠脚大汉呢!

林潮不服,看上他的姑娘多了去了,比如宫中那位……唉,对啊,看上谁不好,偏看上他?他和穆原溪也算是自小的情谊,虽然后来断了来往,但年少一道玩闹学酿酒的时光却是难以磨灭的。

林尚看他表情莫测,心知有情况,清咳一声:“是不是有心上人了,你说出来,为父这就上门去给你提亲。”

“阿父,陛下寻我有事,我先走了啊。”

“嘿你这臭小子!”

林潮说的是实话,皇帝确实寻他有事,为了西北定阳王一事。定阳王虽然现在看着很老实,但是手里兵力一点都不弱,西北朔州那一片的太守形如虚设,定阳王就是那儿的土皇帝。

俗话说卧榻岂容他人酣睡,皇帝的江山哪能和别人共享。晋王登基为皇帝后,第一心腹大患是跑去了清州的秦王,这第二心腹大患便是这意图谋反过的定阳王了,曾经威胁过岭南边境的姜国倒是排最末尾去了。

“依臣之见,不如寻个由头将定阳王召回京城,再改派其他将领镇守西北。”

皇帝冷笑:“朕这皇叔狡诈得很,先皇驾崩,他都能想法子不回来,朕还能寻其他由头把他叫回来?这圣旨一下,可就打草惊蛇了。”

“不然。臣听闻定阳王之女怀山郡主已到婚龄,陛下乃一国之君,怜郡主在西北不毛之地苦寒,为其指婚于京城,乃是理所应当。”

林潮在一旁听皇帝和另一位谋臣都将主意打到人家女儿身上了,虽然他们是同一派的,但心里也是有些不齿。不由插话道:“陛下,不妥。若要为郡主指婚,那人选该如何定?若郡主不从,百姓又会如何看?”

听闻怀山郡主性格刚烈,眼里容不得沙子,肯听从赐婚才有鬼呢。

先前提议的大臣诡异一笑:“这人选最是好定。臣听说林老夫人为林大人你的亲事操碎了心,若得知陛下赐婚,必定心悦。”

林潮万万没想到这把火竟然烧到了自己身上,顿时眉头一皱,甩了下袖摆:“林某的婚事就不劳于大人费心了。”

于大人呵呵笑:“林大人这是不想为陛下分忧?要知道为人臣子……”

“行了。”皇帝打断他的挑拨,“此事容后再议,若让人知道朕身为一国之君,竟以郡主婚事作要挟,这脸还要不要了?”

林潮赶紧道:“陛下圣明。”

“若要重新派遣将领镇守西北,诸位以为谁堪当此重任?”

林潮一琢磨,朝廷将领不少,可得陛下信任的却不多。镇守西北乃重中之重,怕不是心腹之人难以心安。

于大人立马应道:“臣以为程将军极为合适。”

“程将军要镇守岭南,臣以为不妥。”提出反对意见的仍然是林潮。

于大人却道:“臣说的是程让程小将军,听说小将军骁勇善战,智勇双全,有其父之风,必能守住西北。英雄出少年啊!”他感叹一声,似有深意。

程让心中一跳,本想以程让年龄尚幼驳斥,却立马想到当今陛下只比程让大一岁,心机已然修炼得如此深沉,于大人偏偏浇上“英雄出少年”这捧油,恐怕这事难以善了。

果不其然,陛下一听是程让,面露沉思,在很久以前他便对程让有很深刻的印象,因为他们年龄相仿。在他还是不受重视的三皇子时,程让便已经在秋狝围场上崭露头角,凭借活擒黑熊得父皇赏识。不得不说,他当时是羡慕的。

如今时过境迁,他终于成了万人之上,程让是他的臣子,不能不让人唏嘘感叹。

“程言襄确实是个好人选,先放着,你们再推选几人,最后再来商定。”

林潮没再说话,等商议结束出宫时已经差不多酉时,天色将暗,宫中各处已经点上灯笼,一点点橙红色的光连成一线。

在这烛光中,他看见不远处站着个一身素衣的姑娘。

“微臣见过大长公主。”

穆原溪穿得极为素淡,发间只簪了根玉簪,满头青丝随意披在脑后,身着浅色宫装,素面朝天。她深深看了他一眼,不曾说什么,转身走了。那浅色宫装近似于月白,在深红的宫墙间犹如星辰坠落。

林潮直起身子,看看前头款款而行的女子,垂下眼睑。

稍停了一会,他继续往前走,与前头姑娘离得不远不近,直到接近宫门处。

穆原溪停下,转身望着他道:“我要为我父皇守孝三年,你不用再避着我了。新婚时给我送张请帖吧,我到时也好为你送份贺仪。”

林潮无言,看着她又顺着来时的路走回去,经过他时,飘过一阵淡淡的檀木香,然后身影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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