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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极快书阁 > 驭东风 > 第十七章 医者狐心
 
  正午的日光敷在徐尧钦的脸上,肆无忌惮地燎绕他的眼眸。而他依旧保持着不变的姿势,站在院内注视着府门口。

  终于,在西斜的阳光快要把树荫推到他身上的时候,他等来了他要等的人。

  “恭迎太子殿下。”

  从太子回府的那一刻起,徐尧钦一直紧盯着他的面色,直到他走到徐尧钦脸前,徐尧钦这才匆匆一礼。

  “你若是女儿身,本宫都能料到你成婚后是如何日日盼着夫君归来的。”

  太子笑看他如“望夫石”一般的模样,一边示意入殿细谈,一边打趣他。

  徐尧钦此时才松了口气,太子还有兴致打趣自己,想必这次面圣形势乐观。眼见四下并无他人,徐尧钦也消去担忧,替作轻松之态:“殿下这是得到什么好消息了?”

  太子笑而不语,换了话题重开口:“你那边,进展如何?”

  “那人已经答应钦,定能将欲门门主的消息带回来。”

  “他倒爽快。”太子的目光定在徐尧钦脸上,徐尧钦亦知其意。

  “钦先前打听过,此人与欲门门主当日所争玉镯应是有些来头的。所以钦骗他说殿下知道玉镯来路,他便立即同意与钦合作,替太子盯着欲门门主动静,及时汇报给钦。”

  徐尧钦说完,察见太子眉心略蹙,复言:“殿下放心,钦并没有将欲门之事和盘托出。同他所说的是,太子殿下怀疑欲门与近日悬案有关,却又不愿打草惊蛇,只好暗中寻人监视。”

  太子这才舒展面容,端起桌上的茶水递给徐尧钦:“辛苦了,尧钦。”

  徐尧钦立刻拦住茶盏:“钦愿为殿下肝脑涂地,何来辛苦一说。”

  太子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徐尧钦的手腕,将之缓缓挪开:“此处并无他人,尧钦无须这么懂规矩。”

  徐尧钦只好接下这盏独属于东宫之主的香茗,将其托于掌心。待到太子离主殿归寝宫休憩时,徐尧钦才将这盏凉茶物归原处。

  神医谷——

  长荆推门而入,将一碗热粥奉至郎琰面前:“主子,多少喝点吧,您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郎琰面呈菜色坐在床前,右手死死捏住见佛卧躺的床沿,左手撑住额头,五指紧紧叩入黑发之中。

  他微微侧头,看见长荆端来的白粥,又是一段不愿忆起的回忆涌入心头,只得用短促无力的气息回应:“别。别让我看到粥这类的东西。”

  长荆叹了口气,并不执意再劝,将粥放在桌上,蹲到郎琰身边。

  “主子,您还是去休息吧,您看起来比姜前辈状况更糟糕……前辈就由属下来照顾吧。”

  还未等郎琰应答,就从门外传来一段敲门声。

  “小狼爷,谷主请您去他那儿一趟。”

  郎琰的腹部经人提醒,似乎愈发绞痛,激起涔涔冷汗,又一次占据他的额前背后。

  他乘怒用尽本不富余的气力,大吼:“滚!”

  门外之人却没有离去,而是在得到指示后推开屋门。

  “喔呦,爱侄好大的脾气。”

  沈宗儒越过侍童直接入屋,手里持着不知道从哪拿来的折扇轻轻扇动。而郎琰根本不愿看他,闭上双眼隐忍浑身的不适。

  沈宗儒朝长荆挤眉弄眼,长荆会意地与侍童一齐退至屋外,闭上屋门。

  沈宗儒一屁股坐到一旁的凳子上,看见桌上搁置的白粥,啧啧摇头:“爱侄还是要注意身体啊,可不能什么都不吃。”

  郎琰耳闻此话,更是气恼,当即凶恶地转头,准备逼视沈宗儒的双眼,不想却被他手上的折扇吸引目光。

  “这又是你从哪个小秀才那里偷的扇子?”

  “小兔崽子,胡说什么呢。”沈宗儒瞪他一眼:“这可是我为了来嘲笑你,专门寻的上等竹骨扇。”

  见到郎琰绞痛的胃部阻止他进行更剧烈的动作,沈宗儒手上的折扇摇得愈发欢快:

  “我今天来,是跟你说件事儿——你此次下山,带着我徒儿宋裴琛一起下去历练历练吧。”

  “不带。”郎琰斩钉截铁地回答。

  沈宗儒仿佛早就猜到了他的反应,悠然自乐:“你若不带,我便把你是欲门门主一事告诉你爹。”

  郎琰冷哼一声:“老狐狸,这事儿你都拿来威胁我多少次了?以前你还知道,我爹平白无故肯定是信我更胜于信你,如今倒好,越活越不清醒了?”

  沈宗儒大笑几声,伸手去抓郎琰的右手腕:“以前是平白无故,若是如今有缘故呢?”

  当沈宗儒的手触碰到郎琰手腕的时候,郎琰一惊:“你知道了?”

  “有什么事情能逃得过本神医的眼睛?”沈宗儒看见郎琰的反应,心里更加得意,啪地将手中折扇合起,摸着自己的胡须昂起脖子。

  “从此番第一次相见时,你给我捏肩捶背的时候,我就感受到你右手下力比左手要轻;饮茶时竟是用左手去端的茶盏,当真是让我起疑心。”

  沈宗儒的两指附在郎琰的腕面,逐渐敛去那副不正经的模样,正色道:“小兔崽子,你多大的人了心里还没点数。你这手早该治治了,难不成你想以后做个独臂大侠?”

  从当时自收七成功力振伤静脉开始,郎琰的右手就一直隐隐不适,只是见佛的伤情确实让人为之牵肠挂肚,他便没有再提自己的伤情。



  郎琰苦笑道:“沈伯父已经为师父的伤情夙夜操劳,我又怎好再劳烦呢?”

  “什么沈伯父,我还年轻得很!叫沈叔叔!”沈宗儒又换成那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郎琰只好笑着点头,像安抚孩子一般:“好,好,是沈叔叔,沈叔叔比我爹和师父都要年轻。”

  沈宗儒比郎其峥和见佛都要大个十几岁,可他偏偏是个老顽童,年轻的时候爱和郎其峥与见佛凑在一起喝酒吃肉,现在也依旧不服老,就爱与郎琰这些年轻人一同找乐子。

  沈宗儒唤来门外守候的侍童携来药箱,当场为郎琰医治,一刻过后,郎琰的右手被厚厚的纱布裹成一个大圆球。

  郎琰满脸黑线,冲着沈宗儒挥舞这个夸张的包扎,满眼不情愿。

  沈宗儒拍拍他的杰作,见郎琰的手完全感知不到他的拍打,心满意足地打开折扇往自己脸上扇风。

  “哎呀,这就是你不懂了,你这金贵的右手,不全方位保护怎么能行呢。”

  而沈宗儒的表情,分明告诉郎琰他就是故意的。不过沈宗儒的特质药膏也的确是灵验,刚敷这么一会儿,腕部就逐渐有温热感,将痛楚缓缓吞噬。于是郎琰也就认了这个新造型,反正他小狼爷身上背负的笑料也不缺这一个。

  “爱侄啊,现在咱们能讨论讨论把宋裴琛带下山的事情了吗?”

  郎琰看向他:“为何非得是他?”

  “因为他傻啊。”沈宗儒答得十分流利。

  “那你为何会认为,我乐意带一个傻子?”

  “裴琛自从我捡来谷中之后就再也没出过谷,谷中众人知他为我义子,都待他极好,以致他不经磨难、未得历练。”沈宗儒叹了口气:“他对医术倒是颇有天赋,只是以他目前这性子,恐怕以后难以一个人存活。”

  郎琰闻言默认,他第一次见到宋裴琛的时候,的确觉得这人聒噪幼稚。但他仍旧摇头:“我可不会带小孩子。”

  “什么小孩子,你只比他年长一岁,几乎同龄。”

  郎琰语塞,弱冠男子竟还如此稚嫩?难怪沈宗儒执意让他带宋裴琛下山历练。

  见郎琰还在迟疑,沈宗儒用脚轻踢他小腿:“我可不是来跟你商量的,我是来命令你这么做的。”

  见郎琰脸上满是不屑,沈宗儒虚咳两声,故意扬起音调:“你若不愿意,那我只好告诉你爹:他儿子是大名鼎鼎的欲门门主,还把他多年的好兄弟给打伤了,最后还强迫他另一个兄弟的义子吃草。”

  他伸出手指点在郎琰的右手大球上:“这就是证据。你爹年轻时打打杀杀,每次手部受伤我也这么给他包扎的,想必他看见我这手法,就知道你为何受伤。你觉得,你还瞒得住吗?”

  他停顿片刻,从药箱里拿出一袋药粉:“你若答应,我便把这副解药给你,免得你再受腹痛之扰。”

  “当真是条老狐狸。”

  郎琰愤而起身,一把抢过沈宗儒手上的药粉。

  “那你这是答应了?”沈宗儒笑眯眯地问他。

  “我只把他带下去,保证他不会死,至于活成什么样,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沈宗儒满意地收起扇子和药箱,叫侍童去找来宋裴琛。待半柱香的功夫,估摸着宋裴琛快要进屋的时候,沈宗儒悠悠同郎琰一乐:

  “忘记告诉你了,这次往你茶水里面下药这事儿正是裴琛干的,他下了足足三——倍——的腹泻粉,和一捧化肠散。”

  已经服用下解药的郎琰恢复了些许活力,闻言乘怒而起,作势要给宋裴琛点颜色瞧瞧。若是中了沈宗儒下的药,郎琰知道多年麻烦他倒也认了,没想到是这小子干的,郎琰一刻也不愿再忍。

  等到宋裴琛走进屋内,本在幸灾乐祸的沈宗儒立刻拦住郎琰:“温柔阎罗,重在温柔,你可不能自己毁了自己的名号。”

  刚走进来的宋裴琛见着屋内这架势一时懵住,看见怒视自己的郎琰,和一直同自己使眼色的师父,只悟出了师父的意思,蛮不情愿地低头向郎琰出礼:“还请您携裴琛下山历练。”

  郎琰怒语:“之前腹泻粉和化肠散的事情我会记住,你下山后自求多福。”

  宋裴琛更加懵然,腹泻粉他知道,但是化肠散是怎么一回事?他正奇怪着,就看见沈宗儒一步一步往屋外挪去。

  “老姜就放我这儿养着,你们即刻便下山吧。”沈宗儒丢下这么一句话就离去。

  屋内后续发生的事情,沈宗儒都不关心。他苍老的手掌摩挲在药箱上,快意盈胸。

  宋裴琛那三倍的腹泻粉,不足以让郎琰在一日不食后仍旧腹痛难忍,真正让郎琰至今都面色惨白的是他自己加的化肠散。而今让自己心爱的义子背锅,好教他还未下山就感受到人世险恶。

  而宋裴琛又如何愿意随同这位往自己嘴里塞草的野蛮男人出谷呢?神医谷中那么多奇毒,随便用一种骗骗这好骗的孩子,一切就都解决了。

  江湖上万千高手,又有何人能胜过一个狡猾的医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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