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的母校就在美食街附近, 被学弟学妹认出没有多意外。
他的照片应该一直都在往届毕业生的公告栏中。
更何况当年有位教授很喜欢他，曾和他谈过保研的事情，可那时他很缺钱, 经济无法支撑继续读下去。
后来他听说教授没少用遗憾的口气和学生提起他。
这对情侣离开后，左语双手撑脸气鼓鼓地望向顾淮。
“你居然是文大的, 刚刚我给你介绍美食街还装糊涂，哼, 美院这么近，你也算是我的学长了, 照顾照顾学妹, 明天再来当次模特。”
“当不起你的学长。”顾淮偏过头拒绝道。
左语拖动凳子凑过去换上一幅笑脸。
“怎么就当不起，你不觉得很巧吗, 我坐了你的车, 和你读的大学还这么近，这是什么样的缘分，你不给我当十次八次的模特都对不起我们这段缘。”
顾淮之前没提就是怕这个，见左语果然顺杆往上爬, 不由得叹一口气。
“明明是孽缘，我要走了，你室友什么时候把地址发来？”
“吃完就走。”左语撅起嘴, 目光扫过那对正在点单的情侣，没有继续缠着顾淮, “那你先走吧, 一百块的车费有点贵，你又不给我当模特，我后悔了。”
左语把仅剩的鱿鱼和烤青菜吃光，起身去结账, 发现顾淮还等在旁边。
服务员算账时她转头说道：“你着急先走好了。”
顾淮正看手机，闻言抬起头，“你的包还在车上，刚刚的饭就当车费，等你室友发来地址我送你。”
左语心里念着事，差点把自己的包忘了。
她付完钱，边说边和顾淮往大道上走。
“不用送我，时间还早，我一会还要在附近逛逛，看能不能遇到其他合适的人，总要赚钱吃饭。”
两人来到车边，顾淮从后备箱把包拎出来，才发现左语的包还挺沉。
他想着以后应该见不到左语了，干脆好人做到底。
“你去哪里逛，我下午没什么事……”
“不用不用。”左语打断顾淮的话，主动将包抢回来甩到背上，飒然地朝顾淮笑着挥手，“再见啦。”
女孩肉呼呼的脸笑起来出现浅浅梨窝，将眼睛挤成两道月牙，盎然笑意比阳光还要明媚几分。
顾淮见她毫不留恋的离开，忍不住喊道：“左语。”
“嗯？”左语茫然转过身。
“你……”顾淮顿了顿，“和你妈妈好好沟通，不要闹离家出走了。”
“你懂什么……”左语低声嘟囔一句，望到顾淮认真的表情，大步走到他的面前，“怎么，要教育我？”
“没什么可教育的。”顾淮无奈地笑了笑。
他家庭不正常，小时候在邻居王姨家借住，见识过正常的家庭什么样。
一家人吵吵闹闹又相互扶持，才让他知道他家那样是例外。
对教育人他根本没有发言权。
左语显然不懂顾淮的想法，她得寸进尺道：“可以教育啊，但总不能让你白说吧，明天咱俩约……”
顾淮直接按着左语肩膀将她转过去，“不行，你还是走吧。”
“又这样，有钱都不赚。”左语撇撇嘴，没再坚持。
顾淮看着左语重新走回美食街，转身上车。
启动车子时他动作顿住。
之前左语还非要他当模特，宁可请他吃饭，怎么忽然改变态度了。
好像是见到那两个学弟学妹才转变的。
顾淮转头望向人流量渐多的美食街，已经完全找不到左语的身影。
相处时虽然他总被左语气到，但回想起来还挺有趣的，可前提是他不会和左语继续交集下去。
为了防止以后忽然发病难以应付社交，他对身边的人一向冷处理，反而对连朋友都算不上的左语没怎么收敛。
应该不会吧……
他不确定地想，如果真是那样就该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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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顾淮接到了王之美的电话。
【顾顾，最近顾叔有没有联系你。】
“他死了。”顾淮刚换上夜跑的衣服，拉上拉链时语气平淡地说。
电话那头的王之美明显愣了愣，声音有些结巴。
【死、死了？你别开玩笑。】
顾淮不解的拧眉。
“有什么可开玩笑的，警察联系的我，葬礼都办完了。”
他开门离开家，“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王之美还想再说什么，发现电话已经挂断。
旁边王母关切地询问：“之之，什么死了，到底有没有去找小顾。”
是王母听之前老街的邻居说遇到顾俊明，当时顾俊明看起来很不对劲，还让人以后帮忙照顾他儿子。
她等王之美下班立刻让联系顾淮，怕顾俊明出什么事。
王之美看向母亲担忧的眼神，声音干涩：“顾淮说，顾叔叔死了。”
“这……”王母一下和女儿想到一起，“小顾没事吧？”
“他那样子能听出来什么。”王之美不确定道，电话里听着顾淮挺正常的。
可问题就是太正常了，毕竟是死了父亲，顾淮这样反倒让她担心。
“你去看看小顾吧，正好给小顾带点东西。”王母起身去冰箱里翻找。
王之美刚加完班回家，没来得及休息就被王母催着打电话。
她没说自己多累，拎起身边的包去玄关重新穿上鞋，拿起母亲收拾好的几袋东西出门。
之前王之美去过顾淮家里，那还是去年的事情。
她开车来到附近，记不清具体地址，拨通顾淮的电话。
过了好一会电话才被接通。
【喂……】顾淮微喘的声音传出来。
“你干什么呢？我在你家附近，下来接我吧。”王之美微微蹙眉，抬起手腕看时间，发现已经十二点半了。
【跑步，你回去吧。】
“别挂！”王之美就知道顾淮又要挂电话，连忙高声阻拦，她没好气道：“这么晚我大老远来看你，连面都不露就让我回去？”
电话那头的风声小一些，好像是顾淮停下来。
【你在哪？】
王之美报了一个附近的店名，听顾淮扔下‘等我’二字。
她等了一会就见到不远处跑来的顾淮。
只见顾淮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脖子上挂着运动耳机，他注意到王之美的车后加快速度。
王之美先下车打开后备箱，从里面保温用的泡沫箱子中拿出冷冻的东西，转身看到顾淮已经过来，将手上的两塑料袋递过去。
“这是我妈给你拿的，有冻得包子和饺子，都是她亲手包的，生饺子下锅煮就可以，包子已经蒸过了，想吃的时候热一热。”
她说着又从后备箱的角落里拿出一大罐蜂蜜，“还有这个，我妈说让你每天早上喝点，对肠胃好。”
顾淮一一接过来，沉默几秒才道：“帮我谢谢阿姨。”
王之美看他一眼，注意到他汗湿的头发粘成一束一束的，隐约露出头顶那道长不出头发的疤痕。
尽管王之美总是被顾淮气的不想管他，可每次一想到他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又狠不下心。
她小心观察顾淮的表情。
“我和你上去看看，正好说说顾叔叔的事。”
顾淮手上已经拎满，他转身往家走，口中却道：“没什么可说的，顾俊明自己跳河了，警察发现时已经死了一天。”
两人穿过小巷来到一栋筒子楼，王之美跟着顾淮进去。
“小心点。”顾淮等王之美用手机照亮才继续带路。
好不容易走过楼道口快要堆满的自行车，上楼梯还要忍受每家每户放到门口的纸箱报纸还有一袋袋垃圾的磕磕绊绊。
不隔音的墙体完全没阻隔住不知哪家男主人发出的如雷鼾声，还有某个半夜仍奋战在电脑前的少年因输了游戏而气怒的尖叫。
紧接着有被吵醒的老人举起拐杖用力怼墙，斥责少年不负责任的行为。
各种清晰的声音仿佛就在耳旁。
王之美不仅要承受的噪音攻击，还要小心避开地上不知是谁的呕吐物。
她不禁抱怨道：“你工资又不低，住这么差干什么，离上班的地方还远。”
“我在攒钱买房。”顾淮终于来到他家，掏出钥匙开门。
“你可真极端。”王之美进门时评价道。
这栋筒子楼每层都有长长的一排屋子，楼梯在中央，左右尽头分别有一个公共厕所和公共浴室。
顾淮的家逼仄却不凌乱，二十多平米的空间除去床又被他塞满各种多年积攒下来的东西，勉强够两个人落脚。
窗户前凉了一排未干的衣服，夜晚的冷风吹进来，带过些许潮气。
王之美拍了拍床上洗得发白的床单，感觉也有点潮湿，坐在床边轻捶发酸的腿。
顾淮蹲下身往一米多高的小冰箱里放冻好的包子和饺子，从上面狭小的保鲜层里拿了一联旺仔牛奶扔给王之美。
王之美双手接住，惊讶地问：“专门给我准备的？”
不然不喜欢甜的顾淮为什么在家里放她最爱喝的旺仔牛奶。
“我怎么知道你要过来。”顾淮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公司发的奖品，看看过没过期。”
王之美低头发现保质期只剩两个月，动作粗暴地拆开牛奶，用力戳上吸管。
早该知道小时候那个体贴照看她的顾顾回不来了。
她咬着吸管抱怨道：“亏我妈还让我带东西过来，你到好，电话说挂断就挂断，还给我喝快过期的饮料，小心我去我妈那里告状。”
顾淮从衣柜里拎出鼓鼓的一个袋子，外面看是装鞋的硬塑料袋。
他没理王之美的抱怨，把袋子放到门口，“这是给王叔拿的膏药，我同事说贴腿很好用，你一起带回去吧。”
王之美翻了个白眼，用力吸了一大口将牛奶喝光，重新打开一个。
“你怎么不自己去送，我妈都一年多没见到你了，过年的时候还念叨你怎么不来。”
“加班多，没空。”顾淮拿出万年不变的理由。
王之美瞪他一眼，牙齿轻轻磨吸管，却不再说下去。
等顾淮靠到墙边低头玩手机，踌躇片刻的她才问。
“你最近……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顾淮滑动手机的指尖僵住，心中叹气。
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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