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从有记忆起, 父亲总是烂醉如泥。
家里的饭菜永远是冷的，顾俊明下班就去喝酒，带着一身酒气回来扔给他凉透的剩菜。
能被顾俊明带回来的也都不是什么好菜。
有次顾俊明带回来一袋子毛豆皮, 往已经睡着的顾淮头上一砸，栽到床上呼呼大睡, 徒留惊醒的顾淮茫然抱着袋子。
要说顾俊明不管他，也算不上全然不管, 至少顾俊明知道上班时把他锁在家里，以免丢了。
不过一个上锁的大门等他大点后就关不住他了。
白天他一个人在家饿的厉害, 终于自己摸索学会翻墙。
隔壁王之美家头一个被他光顾, 顺着窗子进屋找到厨房吃剩菜，吃完还会把碗盆刷好归位。
年幼的他以为收拾好就不会被人发现他来过。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能在王之美家的厨房吃饱饭, 直至一次王之美偷看被他发现, 他才知道这些剩饭都是王姨特地留给他的。
从那以后他就从偷吃改成明目张胆的吃。王姨也在他的成长中承担起母亲的角色，后来得知顾俊明酒后对他动手甚至将他接到家里照顾。
顾淮和王之美小时候的一度关系很差。
那时家家户户都很穷，多养一个孩子导致王叔总和王姨吵架，年幼的王之美听到父母争吵, 对顾淮充满敌意。
而顾淮心思重，为了王姨努力讨好王之美，其实对她既羡慕又不喜。
直至上学后两个人的关系才缓和些。
顾淮懂事开始真心照顾起王之美, 王之美可怜他家的情况，也不再吝啬把母亲分出去。
可以说顾淮和王家虽然是不是一家人, 但胜似一家人。
就是这样的王姨和王之美, 在顾淮得知自己未来有可能会发病后，成为他最重的负担。
顾淮清楚知道，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发病了，可以瞒得过别人, 却绝对不可能瞒过王之美和王姨。
十三岁那年顾淮找到发病的母亲，亲眼见到了病后的模样。
他被王姨从他母亲那里救出来后，便开始疏远包括王家的所有人。
最初王姨和王之美担忧不已，就连王叔也过来开导他。
好几次他都想说出他的担心，最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等到开学搬出王家，再没回去住过。
高中前顾淮和王之美都是一个学校，令他窒息的关心始终无法逃不掉，除此之外还有一次又一次的提醒。
由于王姨和王之美亲自将他从母亲那里接走，两人都清楚知道他发病的隐患。
顾淮住校后顾俊明彻底夜不归宿，不知何时染上了赌博的习惯。
有天顾俊明知道他获得竞赛的奖学金，竟然带着债主找到学校。
有老师的维护，顾淮保住要用来当生活费的奖学金，冷眼看着顾俊明被警察带走。
等他一回身便看到神情满是小心翼翼的王之美。
“你……没事吧？”
顾淮意识到王之美在问什么，如同被泼了一头冷水，连手都在抖。
第二天他又见到借口来给王之美送饭的王姨，特地拉着他问了好一会。
面对王姨和王之美发自内心的关切，他强撑出笑，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
多年来，哪怕顾淮不断疏远和王家的关系，却仍无法完全躲开这些深沉的关心。
就像此时，听到王之美隐藏着小心翼翼的询问，顾淮只好露出安抚的笑容。
“没有，感觉很好，是你们把顾俊明想的太重要，难道还让我为他哭一场？”顾淮把装膏药的袋子拎起来，又从冰箱里拿出剩下两联旺仔牛奶塞进去，“家小就不留你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王之美被下了逐客令，有些欲言又止。
她沉默地跟着顾淮下楼，一路被送到她的车子旁边停下。
当顾淮将东西放进车里时，她忍不住开口劝说。
“你不要讳疾忌医，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说，我们院的精神科也很好。”
“怎么会呢。”顾淮笑着拉开车门，“快回去吧，太晚阿姨该担心了。”
王之美从顾淮的表情里看不出什么，不放心的叮嘱几句才上车离开。
等王之美的车不见踪影，顾淮垂下视线，望向地面路灯投射出的长长影子轻笑一声。
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开始拉伸准备继续跑步。
锻炼身体是他减少发病几率的方式之一，如果可以，他希望体内的□□一辈子也不要引爆。
生活平静下来，两周后，让顾淮头疼的事发生了。
为了不和其他人挤电梯，顾淮一向早到公司半个小时。
这天他刚走到电梯前，就听到耳边响起左语惊喜的声音。
“顾淮？好巧啊！”
顾淮心里一沉。
巧吗？他公司因为老板是文大毕业，招了很多文大的毕业生，并且每年毕业季都会去文大招聘。
只要去文大一打听就能打听到他的公司。
四周只有不远处刚来上班的前台，正困倦地趁着人少补妆。
顾淮抓住左语手腕将她拉到拐角更僻静的安全通道。
顺手将安全通道的门关上，他压抑怒气说：“你那天专门和学弟学妹打听了我的公司，装什么巧遇。”
“我……”左语眼神闪烁，知道这次彻底惹怒顾淮，支吾着正想解释，就见顾淮骤然靠近，吓得她连忙后退。
转眼间顾淮将左语压到墙壁，掐住她的脖子用力迫使她仰头。
“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明白吗？”
厉声中，左语望着顾淮浸满寒意的眼眸，伴随颈部不断收紧的力道，眼泪不受控制涌出。
顾淮确定左语的眼里只剩对他的恐惧，才缓缓松开手。
他直起身整理衬衫胸口被左语攥出的褶皱，心想这回左语应该不敢再来找他了。
没了他的支撑，背靠墙壁的左语身子向下滑落跌坐在地，发出轻微抽泣。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左语不禁打颤，摸索着从兜里掏出手机。
她哆嗦地划开通话时不小心碰到免提。
【言言，你在哪呢？我到公司怎么没有看见你。快点过来，一会我哥就要开会了。】
“对不起，雯雯。”左语很轻的吸吸鼻子，“我突然有事，没办法过去。”
【你怎么出尔反尔？】
电话那头的雯雯明显很生气，声音微高的说过一句后直接把电话挂断。
左语抬头看向已经将手放到门把手却始终没走的顾淮，用力擦着眼泪大声道。
“我不是来找你的！”
顾淮刚从电话里就听出来了，他沉默地去扶左语，被左语啪的将手拍开。
左语自己想要撑墙站起，可双腿根本用不上力气，没成功起身就又软的摔回去
她眼泪越擦越多，仰头瞪向顾淮控诉。
“你有毛病啊，整栋楼这么多公司，我来就是找你？说什么不要出现在你面前，难道这栋大楼都是你家！你还掐我！”
说着她拿起身边的包砸向顾淮。
随着左语脸上的妆被眼泪擦花，顾淮才看出左语今天精心打扮过。
她身穿泡泡袖白色衬衫，浅蓝色直筒牛仔裤，干净清爽，刚刚顾淮靠近时好像还闻到淡淡的清香。
就连她的包也不是上次见到的那个又大又蠢的书包，而是一个只能放下手机雨伞的米色精致小挎包。
顾淮双手接住包，更加心虚。
换位思考想他感觉自己的确很过分，左语只是朋友约好见面，就被他平白无故冤枉，拽进安全通道一通吓唬。
“对不起。”顾淮再次去扶左语。
左语察觉自己站不起来，倒不再拒绝他，口中还在指责。
“说声对不起就完了？我脖子现在还在痛，你要谋杀我吗？”
顾淮不禁陷入自我怀疑，他明明掐左语没用多大力，只为了逼着左语抬头，吓唬人更是第一次做，毕竟以前也没人敢像左语这么缠着他，难道真的很严重？
“我送你去医院？”他注意到左语脖子上有道红印，也有些不放心。
“你怎么不送去去警察局？我是让你拿出诚意道歉，再看我愿不愿意原谅你，动动嘴皮子有什么用！”
左语依靠顾淮的胳膊站直，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虽然左语嘴上凶，但一直时不时抽泣两声，说话也带着哭腔，脸上更是被眼泪流成花猫。
顾淮只注意到哭声，一时间没听出她声音里渐渐升起的中气十足。
长这么大顾淮第一次主动把女孩子惹哭，上学时曾有女孩向他告白，他拒绝后对方也哭了，吓得他转身就跑。
可是现在又不能扔下左语。
顾淮深吸一口气，弯下腰。
“上来吧，那怎么才算有诚意。”他顿了顿，咬牙道：“我再给你当一次模特，不收费，你随便叫多少人都行。”
左语刚爬上顾淮的后背，在顾淮看不见的角度脸上哭泣表情一顿，很快哭的更大声。
“谁稀罕你当模特，我都说我不是来找你的了！”
顾淮背起左语后，哭声就在他的耳旁，震得他头嗡嗡地疼。
“是是是，我的错，是我误会了。”
面前的门忽然被推开，一名急匆匆要走安全通道的年轻男人闯进来，看到顾淮背着左语，讶然愣住。
“顾、顾工？”
作者有话要说： 总想写出完美，但世间哪有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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