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万里，风静而树止，这是一个炎热的，与往常一样的午后。
王思惠坐在咖啡店里，面无表情地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注意看，会发现她微微颤抖的双手。
坐在她对面的女人，用一副她熟悉的愧疚眼神看着她，精致的妆容都遮不住的皱纹，卷曲的波浪长发，头顶有些稀疏了，眼角下垂，深刻的法令纹，鲜红的唇色，鲜红的手指甲，眼前的人除了又老了些，与记忆中，倒是没什么区别。
可这本该，是个已死之人才对。
随着杯子中的咖啡不再散发热气，王思惠的表情慢慢平静了下来。
“当年，我去找你，跟你同居的男人说你死了，为什么？”王思惠漂亮的眼睛有些疑惑地盯着她，如果不是得知她死了，王思琪会是她手上的第一滴鲜血吗？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出国待了几年，怎么会是死了呢？”刘静茹的目光游移，始终不敢与王思惠对视，说话也是磕磕巴巴，一听就是推脱之言。
“出国几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也没有想过要联系我？”王思惠将搅拌勺放在了杯垫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刘静茹就像被吓到了一样，缩了缩肩膀。
“说吧，想好怎么编了吗？”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白色的瓷器印着鲜红的指甲，让偷偷盯着她看的刘静茹，下意识地将放在餐桌上的手收了下去，藏在桌子下面。
“惠儿，我...我...”刘静茹看着自己女儿看着她的眼神是真的有些害怕了，她印象中的王思惠，看她的眼神一直是软软地，带着些孺慕之感，而不是现在这样，平静无波，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竟然你说不出来，我倒是有些想法。”动作优雅地将被子放回桌子，王思惠礼貌微笑地看着她的母亲，“这些年，你先是念叨着，王品原背信弃义，哄着你生下来孩子，却不给你扶正的机会，还把我抢回王家，回到王家，对我也是不管不顾，一心只培养着王思琪，你想让我抢过王思琪手中的权柄，接手海盛，我当年小，觉得自己也没有这样本事跟王思琪比，拒绝了你。”
“但你没死心，老实说，在王家这么多年，王家唯一真心待过我的，也就只有王思琪了，你也知道，只要王思琪在一天，不说我不会抢些什么，就算要抢，我也不是她的对手。”
“想对付她其实办法有的是，但最直接的就是让王思琪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对吗？”
“当年是找的那个侦探，是被你们买通的人吧？王思琪她们根本就没有找过你们，因为你们这种货色，根本就入不了她们的眼。”
“如今王思琪死了这么久了，你们觉得时机成熟了，就可以回来找我了？缺钱花了？”王思惠语速不快，声音也没有起伏，像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看着对面脸色越来越苍白的刘静茹，娓娓道来。
“母亲，你们真觉得，事到如今，一切都还在你们的掌握之中吗？”这声母亲，是她们今天见面，王思惠第一次叫，但着其中到底是真心还是讽刺，就看刘静茹怎么想了。
“惠儿，你...”刘静茹瞪着的大眼睛，像是把鱼尾纹都给撑开了，要不是眼中的惊恐太明显，整个人看上去倒是年轻好看不少。
“呵呵...很意外？”王思惠撑着下巴，眼神无辜地看着她，一如当年模样。
“看不出来养男人，还挺费钱的...”王思惠坐直身子，语气有些调侃。
“不是，他...他就是有些好堵，其他都挺好的。”刘静茹苍白的脸色，听了王思惠的话，有些泛红，在女儿面前谈男人，确实是有些难为情。
“呐，这张卡里有两百万，先拿去用吧。密码是你的生日。”王思惠将一张银行卡推到她的面前，笑着说道。
“这...惠儿...是母亲对不起你。”一边说一边就赶紧将卡牢牢抓在了手上，生怕王思惠会反悔一样。
“你是挺对不起我的，不过你挑人的眼光也实在差了点，一个小混混，有什么值得你爱的。”王思惠语气轻松了些，竟也能跟自己的母亲开玩笑了。
“他，他对我挺好的。”刘静茹有些坐立难安。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你们现在住哪？需要我安排住处吗？”王思惠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不不用，我们租了个公寓，住的挺好的。”刘静茹连连摆手。
“那行，那我就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好，惠儿...妈妈谢谢你。”看着王思惠起身，刘静茹也跟着站了起来，十指纠缠，看得出内心的不平静。
“你是我的母亲，这些，是我该做的。”王思惠伸手握了握她的手，一只光滑白皙，一只粗糙暗黄，指甲的颜色却是相同的，王思惠盯着看了一会儿，收回手，走出了咖啡店。
刘静茹在人走了之后，激动地看着手里的银行卡，一扫先前的愁苦模样，趾高气扬地走了。
却没发现停在咖啡店拐角静静看着她离开的王思惠。
拿出手机，拨通电话：“是我，查一下刘静茹为什么回来，又跟哪些人接触过。你亲自去查...”
王思惠想过她没死，但没想到她还敢这样无所畏惧地站在她面前，一句对不起，一句我错了，就能抹平发生过的一切？
太天真了，是病，到她这个年纪了，估计也治不好了。
司机的车停在了跟前，坐上后座，王思惠突然笑了出来。
回来了也好。
网上的言论她也看到了，那天她会出现在现场确实是没有考虑周到，年纪小，还是太容易惊慌了，做事定力不够，但不可否认，当她站在一边，看着王思琪的尸体被法医一块一块拼凑起来的那一瞬间，她的心跳加速了，不是恐惧，是兴奋。
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内心释放，让她镇静自若地站在那里，饶有兴致地看着，手指间有些发痒，好像去碰一碰那堆烂肉和鲜血，那一切，都让她觉得陌生又新奇。
正愁着，该怎么解释呢。
这下好了，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了，就让她的出现更有价值一些吧！
母亲？她曾经真的将她视为母亲。是她唯一觉得温暖的人。
在王家，王夫人从来不让她叫母亲，只能叫王夫人，她很羡慕王思琪，王夫人天天给她准备好多好吃的，买衣服。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喊她母亲，别的小孩子都有，上学后，别的小朋友每天都有妈妈接送，就她没有，只有那个阴沉着脸的老司机，可他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过。
小朋友们有些不愿意跟她玩，就是因为他们都有妈妈准备的零食可以分给其他小朋友，就她没有。
后来她有了母亲，却只能偷偷的见面，可母亲每次见了她都是哭，也从来没有给她买过零食，吃饭还需要她结账。
她有很多钱，姐姐每天都会给她的小书包里塞钱钱，可她不愿意自己去买吃的，那是不一样的，她有些生气。
再大一点，她就明白了，母亲比起需要她，其实更需要她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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