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秀照旧是起了一个大早。寅时，宫里送水的奴才们才把这日景阳宫需要的水给送到，杜落姑姑就催着几个奴才麻利儿着伺候小主梳洗更衣。显秀在殿内，只眼瞧着姑姑进进出出了好几趟。忍不住道，“姑姑，您这么心急，反而叫我心里也不踏实了。我不过就是去慈宁宫和坤宁宫走一遭，您何必。”
杜落正对着眼前的衣裳挑选着，只交代着夏书道，“只怕贵人去了坤宁宫，不到散时也不会回来。这去参宴，总不能太过素净了。太好看的也不成，宫里人就是爱嚼舌头。”这才拍了手道，“就那件，半新不旧的。小主初封贵人后，总算得意过几日的。这还是万岁爷特意叫绣房那边做的，穿它便是。”
姑姑定了衣裳，才想张口叫夏书把妆奁那边放着的玉钗也找出来。可是听闻显秀说自己，才失笑道，“倒是奴才心慌了。”她走到显秀身侧，接过南余递给她的棉巾，“今儿不比中秋宴，可也非小事。中宫嫡子的生辰，您要是不仔细，开罪了皇后，后宫之主要不待见您了，那可比得罪皇上还麻烦。”
一旁站着的南余，见姑姑点头，便伺候起显秀更衣。杜落在一旁瞧着，免不得与显秀多说几句。“大皇子有太后和皇上教导，有皇后盯着，言行举止自是没有不妥之处。可皇子大了，心思也大。您到时去了坤宁宫，还是少说多看。在教子这件事上，旁人说什么您也甭理会。除非是皇后娘娘问的您。”
显秀由着南余帮自己系了扣子，见姑姑说起教子一事，并没有与姑姑对着来。颔首之余道，“这个我自然明白了。莫说我了，便是容妃与庆妃娘娘，她们身在妃位，在皇后跟前也没有指手画脚的道理。若是在坤宁宫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都远着。今儿只是去参宴嘛，顺便给娘娘分个忧，可教不了子。”
杜落见显秀听劝，微微一笑道，“您明白，奴才可就省心了。”姑姑又一琢磨，只扬头去瞧，“那位汉家女，兴许会往贵人跟前凑。您若是不耐烦应对，也得忍一忍。今儿能在坤宁宫的，少不得宫外的女眷们。宫里人说话要命，宫外人说话却也好不到哪儿去。还是得爱惜着名声才是。您就大度吧。”
显秀才在绣墩上坐下，接了夏书给她的茶，饮了一口后才道，“她也就罢了，看在汉人出身上，容让就容让了。”又微微有些蹙眉道，“姑姑，若是秋佳氏贵人，我就没那么想容让了。”秋佳氏几次话里话外捎带着显秀，终于叫显秀有心想狠狠治她一回。见姑姑沉默，只得道，“知道了，不惹事。”
杜落却摇了头，“奴才不是这个意思。”仔细上下打量小主一番，才继续道，“今儿不知太后去不去。若是太后也去，您倒是可以与秋佳氏对上一回。”见显秀不明其意瞅着自己，姑姑又笑道，“太后总觉得您有不是，其实也是因为摸不透您的性子。您若在她面前是个直来直去的人，那也就罢了。”
显秀似乎明白了杜落的话，只是仍旧有些疑问。“姑姑，往常有人与秋佳氏在太后面前闹过不是吗？”她瞬间想起了兆祥所的孙答应，“孙答应还是孙嫔时，秋佳氏倒是也能容得。可她偏偏总来寻我的不是，有意思么。”她还是挺疑心秋佳氏此举的目的，她再如何，做人上也要比孙答应要好多了。
杜落心下回忆一番，才答了话，“这还不曾有过的。秋佳氏得太后抬举，寻常小主也都是省事的人。”见贵人说起孙答应，姑姑倒是笑道，“孙答应是主动在太后面前争宠，可秋佳氏对太后，倒是没有争宠的心思。大约就是投了眼缘，又没有谄媚之心，太后才更欢喜一些。大约，是真与您无眼缘。”
显秀无意再想此事，也就不提了。对着镜中的自己左右瞧瞧，却又转身与杜落说话。“咱们给大皇子的生辰礼，姑姑可再三查验过吧？”哪怕送出去的是几本书籍，她和杜落都不敢马虎。见姑姑点头，这才道，“趁着还有工夫，姑姑再去翻找一本。旁人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也就大方一回吧。”
见姑姑还傻站着，显秀才道，“您把打探到的事情说与我听时，我便心中存了个疑问。这两日仔细想了，您且先别笑话我。”见杜落颔首，便笑道，“我对太后所知甚少，可外头那么热闹的事儿，听到了不能当没听到。我以为，太后的赏赐不是那么好拿的，必有后话。不如，也就再同皇后讨个巧吧。”
杜落把显秀仅剩的为数不多的一个孤本找了出来，递到显秀面前时，姑姑也有舍不得。“奴才没念过几年书，可也知道什么书是什么价。您手上的这个，毫不夸张着说，在外头可是有市无价。您就这么给了？”感叹后，又道，“真要是做善事，那您这手笔也不算小。皇后娘娘若知道，也只会领情。”
南余和夏书，二人在一旁对视一眼，目光又都落在了姑姑递上的孤本上。夏书却道，“若是太后没有别的意思，主子您这么个送法，岂不是吃亏了？”抬眼瞧瞧姑姑与显秀，她斟酌着道，“要不您再慎重一二？这孤本送出去，可就是再没有第二本了。今年出彩是自然，可明年呢，后年呢？往后可长了。”
南余见夏书说话，也是同她一个心思。忙点头应着，“小主，夏书的话不虚。您要不再三思三思？万一是咱们想多了，那您不就亏了嘛。今年是您头次给大皇子添礼，就算不能给轻了东西，可头回就这么重，往后可怎么好？宫里也不是只有他一个皇子，往后一碗水不平了，闲言碎语的，可都是事。”
显秀见三人都不大舍得，也就又瞧了瞧那孤本。“是呢，现在送这个，往后怎么办。”再抬眼瞧三人，却又笑道，“可眼下不送这个，就未必有以后。一碗水端平是自然，只是头回礼轻了，往后怎么好见皇后。皇上和皇后的嫡子，我是没胆子轻视的。既然要做好人，就要把事情做周全了。送了吧。”
杜落见显秀心意不改，也就不再劝了。她看着要送出的礼，却叮嘱起夏书来。“南余今儿跟着小主去定省，还要去坤宁宫。这给贵人跑腿的差事就落在你身上了。这东西，你可千万仔细了。若是有一点差错，莫说你，便是我也赔不起。”姑姑还是有意叫大家都历练着，跑腿的事情也就不亲自去了。
显秀见姑姑叮嘱了夏书，也笑道，“你也不用太害怕，你去坤宁宫，把东西送到就是。路上真若有什么事儿，小心着应对着便可。你也不是才进宫的宫女，路上也会看道，仔细脚下，不摔着磕着就是了。要是有什么人想同你问问寿礼底细，你只说不知。我想，再胆大的，也没有抢皇后东西看的吧？”
夏书对于姑姑与贵人的叮嘱，自是一一应下。南余在一旁，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只是她的不放心，是对贵人没底。她问起杜落，“姑姑，我也没去过坤宁宫见这样的事情。您在紫禁城时日久些，您再想想，等到了那边，还有什么要小心的事情？今儿宫外的宗亲女眷也不少，小主可是不好得罪谁的。”
杜落猛然拍了脑门，“还好你提醒了我。”这才对抬眼看显秀道，“南余说起宗亲女眷，那奴才就再多说几句。小主可知庆亲王？”见显秀颔首后，也就继续道，“如今宫里宫外，庆亲王的那点儿闲话，恐怕小主也知道。旁的奴才都不说了，只一样，宗亲和毅亲王一派的人，这些人和事儿，都远着。”
姑姑见南余也不大明白的样子，伸手点了南余的额头，“方才还明白，这会儿就傻了？”随后才与显秀道，“宫外的事儿，大多与朝政有关。您在宫里，不知道什么无伤大雅，可若搭错茬，才是要紧的。”又刻意压低了声道，“奴才听说，庆亲王在内阁那边没给毅亲王面子。您在坤宁宫，等着看。”
显秀见姑姑说起前朝的事情了，忙作势捂了耳朵。“姑姑放心，我若到了坤宁宫，一定处处小心。”她的心是大，可分事情。若和前朝有了什么牵扯，想想德章帝的脾气，她可吃不住。南余见贵人都是如此谨慎了，也就郑重点头，“姑姑宽心，我一定和小主都远离着那些。碰不得的，绕道也要躲。”
姑姑见二人认真，才又道，“小主，若是您今儿遇到了长公主，远着她是不成的。这其中分寸，要靠您自己悟了。不过，许是因为太后原因，皇后对长公主好感不多。只是，长公主闭门不出也有些日子了。今儿，未必会遇到。真要见着了，容妃娘娘的做派，您学不得，倒是可以学学诚嫔，不吃亏。”
显秀一时还参不透杜落的意思，可想着姑姑是不会害自己的，也就将话都听了。有道是“听人劝，吃饱饭”，她还是分得清的。再瞧杜落时，便是一张笑颜了。“姑姑。”语气里倒是透着几分撒娇的意思。“还好咱们景阳宫有姑姑在，不然我这入宫了，两眼一抹黑，可真是处处受阻，还要闯祸了。”
杜落见显秀在自己面前有了几分娇意，却失笑起来。点了点显秀的额头道，“贵人切莫只说好听的，您啊，就是有时装糊涂。糊涂就糊涂吧，难得糊涂。可该勤勉的事情，还是得上心。”只与主子点到为止，便转了话头，“既然拿亲近公主来说事，那就仔细与公主坐一处。心思简单，皇后也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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