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用过了膳，皇后正用水漱着口。她把茶杯放在宫人端着的托盘上，只问起了嬷嬷。“这几日，咸福宫那边可还妥着？慈宁宫的奴才，都是谁去出面瞧的？”不是她心血来潮想起了咸福宫，而是今儿宫中升品的人，倒是也稳坐在那边。慈宁宫中太后最后的神色，是明显着不悦。她也就不得不问。
在一旁站着的冯嬷嬷一怔，没想到主子还惦记着那边。她先与皇后告了罪，“奴才请罪。您问的这些，奴才疏忽了。您且等等，奴才去把卫公公请进来。他是明白的。”嬷嬷见皇后没有动怒，才小心着退后几步，然后出殿去寻小卫子。也是巧，卫公公这会儿正在给主子照看着在宫里摆放的金桂花。
小卫子听到脚步声，一侧身就见到了嬷嬷。“可是有事？”再听明了嬷嬷来意，也是不敢耽搁，就随着嬷嬷进殿去找皇后回话。也就是因为他始终对咸福宫的事情有成见，所以这紫禁城里最关心那边的人便是他这位坤宁宫的副总管。等到了皇后面前，他先行了礼，才笑着回话。“主子，可是不妥？”
卫公公没有上来就直接回禀，他不耐烦主子听咸福宫的只言片语，只认为是没得给主子添堵。皇后见他如此回话，自然也是明白他心中所想的。也就微微一笑，“只管回你的话。咸福宫那边到底妥不妥？小的可还安稳？皇额娘那边，都是谁去每日瞧的？别给我打马虎眼，照实说就是了，不用多想。”
小卫子这才躬身把话回了。“宫中近日各种风声，倒是没有沾咸福宫的边。他们闭门得紧，且有云光坐镇，安稳的很。太医院关于小二的问脉记录，奴才也去瞧过的。且细问过，身子骨虽然没有其他皇子那般康健，可也是无碍的。太后那边，每日去瞧他的人，不是楚康便是水公公，没有第二人去过。”
冯嬷嬷在一旁听小卫子不称皇子，只叫小二，就下意识着瞧了眼皇后。见主子没有不悦，才对着小卫子使了眼色。宫中皇子也不算少了，怎么着也有五个儿郎。但卫公公就独独对咸福宫贵妃所出的孩子从不称呼皇子，只是叫小二代称。哪怕是刚得封的顺贵人的五皇子，他都不会顺着妃嫔们叫一声小五。
皇后合了茶盖，却起身离了座。只对小卫子说了声，“你只守好坤宁宫。嬷嬷，随我去趟咸福宫。每日申时总是要瞧一瞧的。”她也挥手拦住了还想说话的小卫子，就这么带着人去了。且过了御花园的时候，她见嬷嬷瞧了自己好几回，却又不言语，这才道，“嬷嬷也觉得不该去？”脚步倒是慢了。
嬷嬷叹息一声，“为眼下那边守宫的人，太后在慈宁宫里明显着是不快的。五品的尊荣，搁着给了谁，太后都没有二话。可皇上给了楚康六品，却也没忘记抬了先帝爷最看重的两个太监，有些说不过去。您这时候去咸福宫瞧，给那边挡了刀，太后该怎么瞧您？这才和睦了没几日，岂不是自找麻烦。”
皇后迈步的脚略顿了一下，站定了身子，才握着嬷嬷的手道，“申时开门，是我提的。若是有什么事儿，坤宁宫也摘不干净。敬事房的人，心思已经不在当差上了。从七月至今，往慈宁宫和坤宁宫扯咸福宫和那个孩子的人，不是一回二回的。皇额娘才好，可皇上不知宫中事而失策，总要有人弥补。”
嬷嬷还想劝皇后，也被皇后抬手阻了。等皇后到了咸福门那处，外面守门的奴才，倒是还是那日见着的人。皇后约摸着离申时也没多少工夫了，倒是不介意就在外面略等等。她等着的时候，守门的奴才自是没有说话的份。另有脚步声近了，正是慈宁宫的水公公，“奴才请皇后安。”公公却也诧异。
皇后只道了声“免”。等水公公起身了，瞅他后才道，“楚康得了圣意，我便想着在慈宁宫当差的你们少不得要聚在一起吃个茶。好些日子了，我也没瞧过这边。又得了皇上书信，总是要给皇上回个平安的。不亲自来瞧一眼，倒是不好。公公又总是要伺候皇额娘的人，工夫都搭在了外面也是不美。”
水公公来咸福宫时，太后是特意去找他问过话。走前还莫名其妙着问了句那孩子可待得惯咸福宫。他出慈宁宫前，楚康虽然没说云、鱼升品的事情，可水公公也不是消息闭塞之人。这会儿，再听了皇后的话里话外，也就什么都明白了。可他不是个会和太后作对的奴才，哪怕要劝，也是要回去再劝的。
皇后见水公公还在留着，轻轻笑了一声。这好似僵持上了，咸福门却在这时候开了。只闻似“吱”一声，咸福宫里面的两个奴才就开了宫门。而新升品的云光，正站在门槛后。云爷也没想到开了门后能见着皇后，可他还是按着规矩对皇后问了安。他这一跪，自然引得身边的奴才也都一起随他拜了。
云光得了“起喀”的话，起身后又是微微垂眼，“午膳时，因为送来的东西有些油腻。小主子用的不喜，就拖了些时候。眼下那边正有太医给问着脉，只能烦请皇后与水公公静候一会儿。”这话交代完，云光还是一步未动。只守在门槛后面。他也不去瞧皇后，也不去瞧水公公，只当是谁都是一样。
水公公没有抢在皇后前面发问，皇后也没有即刻问话。倒是冯嬷嬷，扶着皇后在一旁，又拿眼睛瞄了瞄云光。“云公公，二皇子若是身子不适，要是您这边往后不便开宫门了，是否叫门前的奴才到时只告诉来瞧的人，说一说皇子身子可好？这开来关去的，倒是耽误你们伺候主子了。静几日也可的。”
聆听嬷嬷开口，皇后却微微蹙眉。知道冯嬷嬷这是为自己才抢先开了口，又是想关上咸福门，叫慈宁宫和坤宁宫且与咸福宫都消停些日子。皇后只得道，“多话。”说过了嬷嬷，她才说了句“奴才失礼，是我的不是。”可这话，却又像是对着水公公说的，又像是对着门槛后笔直站着的云光去说的。
云光自然心里如明镜一般，都不用过多寻思，便明白为何慈宁宫又像是寻麻烦了。心里想着，皇上这抬举的恩典，五品太监只怕是又碍着了慈宁宫的眼。云爷没有搭嬷嬷的茬，也没有回皇后的话。他依旧是垂着眼，“皇上给了奴才们一道旨意，每日申时的差事，不得关。总是要敬着太后和皇后的。”
随着云光的话，站在他一旁的奴才就有递送出一封书信的。那书信外封上所有的日子，倒是与慈宁宫和坤宁宫今儿收的信上的所见的日子是一样的。皇后就只是瞧瞧，没接。水公公寻思了一下，却还是接了过来。他拿在手上瞧了，一时也无话。等信重新交还给云光后，他才笑了声，“倒是忘了恭喜。”
皇后也舒了一口气，笑道，“水公公说的是。还没恭喜云公公，自然，内务府下的鱼公公同您，在今儿都是值得贺上一贺的。”皇后看了眼嬷嬷，嬷嬷自然送出一份赏赐。皇后只道，“楚公公受了一份，您自然也是不能不给的。为着咸福宫的事情，往后总要有辛苦您的时候。我自然是要紧跟圣意。”
就在云光要接不接皇后的这份赏赐时，太医与乳母，总算是带着小卫子口中的那个小二来到了云光身旁。太医没想到门前有诸多人，先是与皇后见了礼，才细细与云爷说上了几句。众人且都能听着，大抵就是孩子身子骨弱，油腻荤腥要谨慎着用。要依着天时四季而定膳食，不能胡用乱用或无节制。
皇后看着乳母拥着的孩子，瞧脸色，比起上回见的是有些白了。这孩子也会认人，瞧出是不久前见过的人，也不认生，也会笑着瞅皇后。皇后倒是蹲下身来，轻轻抚了抚他的发顶。“天儿是越来越凉，你们这些伺候在他身边的人，当仔细。往后，膳房那边要给他定膳食单子。不能随着大人们乱用。”
水公公因为见了皇帝的书信，也随着皇后的话点了头。“膳房的人，出了差错，自有人去按着宫规办事。如今也是见过了，倒是烦请乳母将他带进去，好生歇着。要是咸福宫这边有什么变动，只打发各宫门处的奴才去慈宁宫报信便是。”不似来时的心里焦灼，水公公已经知道该怎么办才是对的了。
太医和乳母不在咸福门处了，云光与皇后和水公公倒是也又说了两句。皇后回坤宁宫的路上，却对着嬷嬷说了两句。“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只是当着水公公的面，您这样说，往后见了太后，您也是要丢面子的。这回，是您孟浪了。我也不罚您，只是您且有三日不得当差，且要好好想想分寸为何。”
云爷送走了皇后和水公公，看着奴才手里的书信，倒是也揉了揉额头。“好生收着吧。”目光再瞥见皇后给的赏赐，却是没有什么表情道，“被皇上点来在咸福宫当差，本就不易。我如今是五品也好，六品也罢，又或是一宫的七品衔，无甚重要。你们拿下去分了吧。”他是没有打算留一分在手的。
云爷叫散了跟着他在门口站着的奴才们，见身旁又没有了人，却对门口的奴才道，“若是鱼爷再来，你们只管挡下就是。告诉他一句话，就说是我说的。当年正五品之事态，与如今正五品赏赐，没有什么不同。受了赏赐，好好当差便是。心思越多，往后摔下去的就越惨。大谍头子，是没有善终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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