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殷至达取出钥匙，把门打开后，率先走进了屋，但见殷殷雪华在门外外低垂着脑袋，就像是个在挨罚的孩子般站在门外，就是不往前迈进一步，便出声唤她。
“好。”殷殷雪华抬眼看向殷至达，见他一向温和的脸上似乎有着鼓励之色，眉眼含笑，她才点了点头。
自从坐上了爸爸的车后面，她的心里就开始有些忐忑不安，紧张不已。
那种近两个来月没有了的压抑又再出现了。或许是因为爷爷刚才和爸爸说的话给她造成的压力吧，让她想起了自己有多么的惧怕自己的母亲。殷切的期望早已被抛之九霄云外去了。
“雪华，来了。”是奶奶热切的声音，门打开后，老人马上迎了出去。殷殷雪华能感觉到亲切，心里暧暧的。她的声音甚至是有着激动的轻颤，轻声唤着：“奶奶……”也让她有勇气往里面走进去。
“快进来坐好，要吃饭了。”老人是真的高兴，话还没说完就急匆匆地上厨房张罗去了。?程美梅抱着殷耀邦坐在一张椭圆的白色大理石饭桌后的一张黑色的沙发上，正冷眼看着她，也不言语。
殷雪华局促不安地站在厨房与客厅之间的那道小的过道里。虽是进了屋，但是多年来母亲对在她幼小的心灵里所投下的那道阴影，在这时又如一块乌云般飘了回来，威力强大，连刚刚殷至达所给予她的鼓励都完全扼杀遮掩了过去。
此时，不安有如魔鬼的心，紧紧地攥住了她的内心，几乎就让她不能呼吸，手足无措。她站在过道上，有如即将要见到猫的那只可怜的小老鼠般紧张，似乎是在等着猫说上一句特赦令，阴恻恻地宣布：
“小老鼠，你可以进来，我不会吃掉你的！”
况且约莫只有八九个平方的小客厅，一张藤条椅、一个组合柜，再在两者之间撑开一个吃饭的方桌，已经狭窄得没有什么地方了，她就是有勇气进去，也是不知该在哪落坐的。
母亲的阴影是无所不在的。之前，她就曾因为不小心坐了母亲刚刚起身的椅子，给母亲说了她一句“你怎么那么遭人恨呀。”这话是和那顿打一样让她刻骨铭心啊！当然了，这是当地的一种小习俗，我们得要先说明一下，不能让大家以为程美梅是一个过于差劲的母亲。在当地，小孩都会被教导不能坐人家刚离开的热板凳，说这样不但是一种不礼貌，传染疾病，也会遭之前那人的怨恨。而且那个时候，或许程美梅正好刚跟殷雪华说完这番话，她可能是因为她没有记住自己的话而感到生气的。
“过来坐呀。”殷至达见她迟迟不前，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要她过来坐下，边点上大香，开始慢悠悠地抽着水烟，边又说：“怎么，还会怕生呀？这是咱们自己家，傻孩子。”
殷殷雪华也没有言语，只是乖巧地在殷至达指定的位置坐下，她的位置，正好在程美梅的斜对面，她怯生生地抬眼，程美梅也还是冷眼看着她，不发一言。
“妈妈……”殷殷雪华嗫嚅道，声音几不可闻。
但是，程美梅还是听到了，就听她回了一句：“真是一点出息的样都没有。”说完也不理她，便抱起儿子与自己面对着面，脸上做着夸张的表情，亲热地逗弄起来：“咱们家邦邦真乖呀，是不是？乐一个，你看你看，乐了乐了……”
殷殷雪华把眼神瞟向了父亲，但见他仍是“咕噜噜”地抽着水烟，吞云吐雾，似是没有听到程美梅的话，而且也在抽烟的过程中加入和程美梅一起逗儿子的行列。真是有儿万事足，好一家和乐融融的家庭境况。殷殷雪华的眼眶湿了，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再抬头看他们，拼命压抑着想哭的念头，也是不敢上泪水流出来。
这个时候，她的奶奶也已经把饭菜碗筷都从厨房里搬了出来，口上乐呵呵地吆喝道：“好了，吃饭了。雪华，今天奶奶做的都是雪华喜欢吃的菜喔……”
这一顿饭就是在这样的状况下开始，也几乎是在这样的状况下结束的。奶奶总是不时地为殷雪华挟菜，殷切地问着她饭菜可不可口，够不够什么的。殷至达也总是会对母亲说“这是自己家，你不用管她的，雪华又不是客人，让她自己来。”
他是不知道殷雪华在这个家的无行为能力。殷殷雪华则是一言不发的扒着饭，她是有问必答，但都是“是、好、不”这样简单的单字。
其他时候，她安静少言，一不注意，就会象是空气一样被人忽略了。
真是压抑！一直在九点以前，殷殷雪华都是如坐针毡的。直到九点以后，她才和奶奶回房里睡下。这个时候，她才感到放松了下来，恢复了女儿娇态，搂着奶奶的脖子，亲热地说着：“奶奶，我可想你了。”
老人是无言地叹了口气，心疼地拍着她，给她拍着了……
第二天，在妈妈和奶奶干活的时候，殷至达领着殷雪华，抱着耀邦上外面玩去了。在这里，殷殷雪华看到了只有在校园里才能见到的大红花，还有高大的香花树，见到一堆跟她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正围在一棵香花树下，用长长的竹竿勾着香花。殷殷雪华就象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既兴奋又好奇，东摸摸西瞧瞧的，好不高兴，心情也象这天的天气一样晴好了。
而且更令她意外的是，在那一群孩子中，竟然有两个女孩是她的同班同学。真是他乡遇故知呀！
其实，在学校里，殷殷雪华跟这两个同学并不熟，因为她总是喜欢跟也是同班的赵文静、还有家附近的那几个孩子一起玩，甚少跟别的孩子玩在一起了。
不过，这一点也无碍于他们很快就熟络起来。两个孩子很快就把殷殷雪华拉入了他们的小因体中。而当她发现到他们中有好几个都是穿着相同的一套紫色的短衣短裤，上面还有很好看的图样，殷殷雪华不禁好奇地问道：“你们这件衣服真好看，是约好了一块买的吗？我回家也要我爷爷给我买一件。”
“这衣服是外面买不着的。”
“这衣服是‘六一’时单位给我们发的。”
“这衣服是我们才有的。”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说着，好不得意。
“那为什么我没有？”是爸爸没给她带回去吗？
“因为我们是独生子女呀！厂里每年‘六一’都会给我们礼物的。你有个弟弟，肯定是不能要的了。”一个孩子说得好不自豪。
殷殷雪华真是听得心生羡慕，特别是同班的那两个同学，她们跟她一样也是女孩呀。但是羡慕，殷殷雪华也只能放在心里去羡慕，想着母亲曾经跟她说过的“如果你一出生就是个男孩……”
这些话时，她的心中是浮现出了疑问，却也是没胆问出来的。
“我们晚上要去看电影，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看呀？”和殷殷雪华同班的陈家瑜问。
“这个电影叫做《妈妈再爱我一次》，我妈妈都告诉我了，说那是个很好看的电影喔。”
“我也知道。”
“我也知道。”这里真是好不热闹，几乎都没有殷殷雪华插话的机会。或许是因为这群孩子皆来自五湖四海的关系吧，他们不会显得那么怕生，不会那么的排外。只要有一个孩子说话，别的都会马上很热情地响应。
“我们都会去看，你去不去呀？”
“你家在几号楼呀？我们下午一块找你去看电影好了。”
“我知道她家住唧，我刚才看见她从唧出来的。”孩子们还是七嘴八舌地说着，虽然只有七八个孩子，那声浪却已把殷殷雪华给淹没了。
日子又是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殷殷雪华也很喜欢厂区里的孩子，她也想跟这些孩子玩在一起，在往后的每个周五，她也不用父亲回村里接她，她自己坐班车就过来了。
但是，后来因为爸爸在单位里给妈妈谋了个工作，妈妈就不怎么放她出去玩，要她留在家里看着弟弟，帮着奶奶做事，却又对她诸多不满，让她们以前一家人住在村里的那一种压抑又回到了殷殷雪华的心头。
慢慢地，她不想去了，她跟爷爷说，希望爷爷跟爸爸说，但是爷爷总是反过来劝她，说爷爷老了，雪华以后还是要跟爸爸妈妈一起生活的，现在开始适应，以后才不会太难受。
而且雪华要做个懂事的孩子，妈妈上班忙，奶奶也上年纪了，既要带弟弟又要干家务，忙不过来，雪华周六日过去帮帮奶奶的忙什么的，殷雪华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不过，日子就能一直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下去吗？
殷殷雪华还记得那是她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了。那是一个寒冷的晚上，妈妈上夜班，爸爸和奶奶在家里看着他们姐弟俩。
那时候，已经是晚上的八点多钟了，奶奶在洗澡，殷至达在房间里一边看资料，一边看着正在床上玩耍的姐弟俩。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玩得还挺好的，殷雪华总能把三岁的耀邦逗得格格乐，后来他们盖着被子玩躲猫猫时，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耀邦突然在被子里哇哇大哭了起来。
殷至达抬头看时，正好见到耀邦在被子底下捂着，而殷雪华坐在他的前面，便以为是殷雪华淘气，拿被子捂住弟弟，也不问青红皂白，便要她到外面罚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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