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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极快书阁 > 软刺猬杨骁季晴杨 > 65 第64章 如果时光倒流
 
六月那晚纪潼躲在窗户后面听完一整首情歌时,已经猜到梁予辰多半有了恋人。

出发来这里,他也做足了心理准备,劝自己见到人就好,别奢望更多。

后来在公交站遇见吴忧,在吴忧家见到许许多多二人共同生活的痕迹,他都尚可承受。

梁予辰极有可能已经是别人的了。纪潼觉得自己已经充分明白了这一点,直到见到这盒安全套。

它隐秘、私人,代表着最亲密的关系。

它打破了纪潼内心某个角落还残存的幻想:或许梁予辰还没有爱上别人,至少爱得不深。

这个幻想在这盒东西出现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梁予辰是别人的了,也占有过别人了。他跟另一个人身体贴着身体,距离比他们从前在一张床上相拥而眠时还要近。

他们会交换吻、交换别的更潮湿的东西。

纪潼对梁予辰而言再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人,梁予辰的嘴唇吻过别人,身体抱过别人,喘息给过别人,最投入最纵情最温柔的一面通通留给了别人。

这一刻所有预先的心理建设通通坍塌,他发觉自己根本接受不了梁予辰爱别人。

性是世界上最赤裸本真的东西,它是爱的载体,是爱的媒介。对梁予辰这样凡事认真到刻板的人更是如此。有爱才有性,他不可能随意与他人发生关系,这是他深入骨髓的特质。

也正因如此,纪潼才会这样绝望,他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

日光虽无法永恒,夜晚总还有灯,那自己的感情呢?

梁予辰带走了所有光,谁为自己开一盏灯?

纪潼又一夜未眠,想自己以后该怎么办,想这几天自己还能做什么。他当然不会去破坏梁予辰跟吴忧的感情,什么不希望梁予辰幸福的话说出来自己听听也就罢了,真让他去抢,他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那他只能接受、独自消化这一切。中国人总说来都来了,大约也是种乐观豁达的民族特性。以前他还能跟梁予辰赌气,现在他连赌气的资格都没有。

除夕就在眼前,这几天只够他跟过去的梁予辰好好道个别。

第二天一早他七点就起床了,洗漱过后开始弄早餐。

冰箱里有一点生菜、西红柿和沙拉酱,他拿来拌了个沙拉,又煎了三个太阳蛋,用平底锅烤了几片吐司面包,快要弄完时梁予辰开门进来,见他在干活微微蹙眉。

“你在做什么?”

他从料理台后抬头,见梁予辰已经又换回了西服打扮,没敢多看,低头去顾着电磁炉:“哥,早。”

梁予辰静了一下,说:“早。”

“我在做早餐,”纪潼目光一直停在锅里,一片片翻动着,“吴忧起了么?我做了四个人的份,昨天听说他还有个姐姐,叫他们一起过来吃吧。”

边说,他边将面包叠到浅口瓷盘里。

梁予辰站在客厅中央,看着他的动作似乎颇觉陌生。

“什么时候学会的?”

“学会什么?”纪潼煎的鸡蛋是圆型的,他用洋葱自制了一个模具,在洋葱圈里煎,“做早餐吗?”

说完忍不住抬头露出浅浅笑意,眼睛像小猫一样眯着:“我本来就会,以前懒得做而已,我妈教过我。”

说完他把盘子转移到餐桌,又开冰箱门找喝的。

里头东西不少,但自有其摆放规律。他没下手乱翻,弯着腰问:“哥,你家里没有牛奶么?”

“有。”

梁予辰的声音忽然变得近在咫尺,吓了纪潼一跳,转身差点儿撞在一起。

一只手穿过他的肩拿到最里面放的纯牛奶,梁予辰说:“被红酒挡住了。”

纪潼许久没跟他离得这样近,只顾傻愣愣地看着他,后背被冰箱里冒出的凉气吹得冰嗖嗖的。

梁予辰说:“关门。”

他这才连忙喔了一声,闪身关上了冰箱门。

关完觉得奇怪,哥哥不像是讨厌自己。

之后他在餐厅忙碌,梁予辰去隔壁叫来Constance姐弟,四个人算是正式见面。

有Constance在他们大多数时候得说英文。吴忧夸纪潼英文说得好,他腼腆一笑。英文只是二外,比梁予辰说得差远了。

英文好,煎的蛋更好,Constance喜欢他,扭头对梁予辰说你这个弟弟真招人喜欢。

梁予辰安静吃饭没回话。

Constance受了冷遇,玩笑地哼了一声:“潼潼,你哥哥真无趣。”

纪潼掰下一小块面包,摇了摇头,替哥哥打抱不平:“哥哥其实很风趣,以前常常跟我开玩笑。”

那三年里纪潼虽然常常欺负梁予辰,梁予辰作为哥哥却也没少捉弄纪潼。

吴忧拿筷子将煎蛋一分为二,夹起一半送进嘴里:“看不出来。”

纪潼说“真的”,又回过头去看梁予辰:“哥,我说得对不对?”

梁予辰看向他,淡淡一句:“擦擦嘴。”

他立马闭紧嘴,手指从嘴角蹭下面包屑跟鸡蛋黄,急忙又抽了张纸擦了一遍。原本还以为自己今天形象不错,没曾想顶着张花猫脸聊了这半晌天。

“吃完了就去喝药。”

“对,我把药给忘了,”纪潼有些尴尬,替自己解围,“还好你提醒我。”

吴忧似乎对他们的关系很感兴趣,一直缠着他问长问短,问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差几岁,纪潼都一一告知。

他对哥哥的爱人没有任何敌意。

“你们在一个学校念书?”吴忧倒吸一口气,“那样回家也见面,上学也见面,多可怕!”

“怎么会可怕?”

“我要是每天都跟我姐姐在一起……”他切换成中文,“她很啰嗦的,我害怕。”

哥哥姐姐在弟弟面前大约总像是唐僧一样的存在。

纪潼微笑起来,余光瞥见梁予辰在认真吃东西,便也用中文答道:“其实我哥有时候也很啰嗦的。”

“是吧?”吴忧心有戚戚焉地看着他,“我也觉得。”

Constance立刻瞪弟弟一眼:“别用中文说我坏话。”

真正被说了坏话的梁予辰吃完了,压着领带站起身来,将自己的盘子拿到厨房去。纪潼马上跟上去:“哥,吃饱了吗,现在就去上班?”

Constance姐弟在后面用英文聊天。

梁予辰把盘子搁进水池中,拧开龙头:“回程机票什么时候。”

纪潼一愣:“下周。”

又说:“哥,我在这儿多待几天行不行?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就当我在这儿玩几天,考完研放松一段时间。”

梁予辰似乎想将碗洗了,但身上西服不方便,沉默片刻,关了水:“我要上班,没时间陪你。”

昨天下午说让他立刻就走,昨天晚上说让他今天就走,今天早上又变成了问他想什么时候走。梁予辰在面对纪潼时总有口是心非和不忍,但这对他自己而言无疑是种残忍。

“不用你陪。”纪潼主动走过去,斜着身子,两手伸进水池里,水很冰,“我来洗吧。”

梁予辰没同他争,把热水开到最大,背倚在台沿,“这里没什么可玩儿的。”

郊区生活无趣,像自己这个人一样。

“怎么没有?”纪潼往池里倒了一点点洗洁精,油渍一下子化开,“昨天那个公园就很漂亮,我来的时候还在大巴上看见森林了,还有吴忧唱歌的广场,这些地方我都没去过,挺新鲜的。”

“而且我病还没有好,总得多养几天。”

说完,轻轻咳嗽了两声。

有些刻意,刻意得令他心虚。再一回头,梁予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开了,或许是默许他的逗留。

几个盘子洗完,吴忧过来邀他晚上一道到广场去,听自己唱歌。纪潼说好,“我早就想听。”

吴忧一愣:“你不是昨天才认识我吗?”

“早”字从何说起。

问完见纪潼一时答不出,他又释然一笑:“我知道了,予辰教过我,刚才是句客套话。”

土生土长的中国同胞比他要更擅长客套。

纪潼只能点头:“没错,客套话。”

几分钟后梁予辰从房间里出来,胳膊上多了件大衣,手上多了件提包。

吴忧跑过去问:“晚上一起吃饭?”他想带纪潼去这里最时髦的餐厅吃饭,当然,梁予辰买单。

梁予辰看了一眼沙发边站着的纪潼:“不了,晚上我有约,你们尽量吃清淡的。”

吴忧喔了一声。

Constance跟梁予辰一起出门,说:“我搭你的车。”继而勾肩搭背。

纪潼看得眼睛发直,转头对着吴忧结结巴巴:“怎么你姐姐也搂着他。”

“怎么啦?”吴忧不解,“我们都搂他。”

纪潼怔了一怔,慢慢摇了摇头。就只有自己不能搂他。

没有人买单,吴忧跟纪潼下午就在家随便糊弄了一餐。吴忧跟他开玩笑:“你别介意,我赚了钱再请你。”

纪潼吃了一小颗泡过的橄榄,含在嘴里发酸,五官都皱了起来。

吴忧笑他:“你吃不惯橄榄?”

纪潼强忍着恶心点头。

“予辰也吃不惯。”吴忧还从来没在这两个字前面加过“梁”。

橄榄更酸了。纪潼抽出一张纸,到底将它吐了出去。

黄昏时分两人准备出门,吴忧将自己的厚羽绒服强行借给纪潼,不许他再穿昨天那件,说是不够保暖。

纪潼跟他说了好几声谢谢,他说不用,小声嘀咕了一句,“有人买了我的衣服。”

纪潼没听清,问他:“你说什么?”他连忙说没什么。

两个大小伙子加一把吉他,自行车是不能骑了,只能打车去。在后座挤着时吴忧给他介绍沿路的建筑、咖啡厅、甜品店,词汇量虽然有限,热情却丝毫不打折扣。

纪潼挨着窗户仔仔细细看着外面的街景,想记住梁予辰生活过的各处,以供日后回忆。看得眼睛发涨,不敢再看了,回头问:“你跟我哥是怎么认识的,就因为是邻居?”

吴忧难得坐一次出租车,浑身都捂得热,一边取围巾脱外套一边答:“对呀,他来特纳的第一周我们就成了邻居,不过认识是在第二个月。”

梁予辰不愿打扰别人,每天又早出晚归,没什么认识的好机会。

纪潼问:“为什么是第二个月?”

“唔……”吴忧衣服终于脱好,抱在怀里回忆,“他那个时候刚来,还没有家庭医生,有一天晚上这里难受,来找我借药。”

边说,边比划了一下胃的位置,立刻就使纪潼忆起梁予辰宿舍里找到的那盒胃药,急问:“他胃不舒服?严重吗?”

“唔,看过医生,说要好好养病。”

“什么病?”

吴忧的病理词汇捉襟见肘,憋屈地看了他一眼:“就是胃病啊。”该怎样形容是什么具体的胃病没人教过他。

纪潼心中隐隐难受,好像得病的人不是梁予辰而是他。

广场的确不大,更像是国内的社区花园,旁边就是已经关门的天主教教堂。

吴忧有专属的表演区域,一到那儿就熟门熟路地开始架东西支麦克风,纪潼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脆坐在一边查胃病病人平时饮食上的注意事项。

深冬唱歌听众的确不多,生意算不上红火,不过吴忧好像并不在乎,一见到黄皮肤的路人还格外热情。遇见有人拍他,他就把吉他翻过来,上面贴着A4纸大小的照片,是他婴儿时期的模样。

他在通过这种方式寻亲,这是他能想到的互联网传播最广的办法。

一晚上下来歌唱了十几首,票子倒没挣到十张。他豪迈地收摊,喊免费听了一晚上歌的纪潼回去。

纪潼鼻尖又冻得红红的,好在出门时几乎是全副武装,中途又喝了杯热拿铁,眼下并没有觉得难受。

刚要去路边拦车,吴忧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他一看就对纪潼晃手机:“是你哥哥。”

纪潼立刻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接电话。

“予辰,怎么啦?”

“你又喝多了?”

“在哪里,我去接你。”

“唔,知道了。我跟你弟弟在一起。”说完像是挨了句训,耷拉着眼瞟向纪潼,像在观察他的状态,“我没想那么多……他没有,放心吧。”

挂下电话纪潼问他:“我哥怎么了,喝酒了?”

“对啊,”吴忧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将吉他斜背起,“叫我去帮他开车。”

显然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

纪潼忙说:“能不能带我一起去?”说完又解释,“我的意思是多一个人可以帮忙。”

他以为梁予辰烂醉如泥。

吴忧没有多说,打到车以后两人直奔大使馆隔壁的西餐厅,在前厅旋转门前接到了看上去毫无异状的梁予辰。

“车呢?”

“地库里。”梁予辰把钥匙抛给吴忧,转而将吉他拎到手里,两人配合十分默契。

很快厅前就只剩纪潼跟梁予辰两个人。

自从发现了吴忧跟梁予辰的关系,纪潼面对他们时总有些不知该如何自处,不知道该把自己摆在一个什么位置。哥哥不像哥哥,弟弟不像弟弟。

见梁予辰身上就穿了件黑色羊毛大衣,他问:“哥,你冷不冷,要不要去里面等?”

“喝过酒,不冷。”

他们站得不近,隔着一米多的距离。站着没说话,影子在地上拉长,样似酒后回甘。

他又问:“哥,你的工作常需要喝酒吗?你还是要注意身体,喝酒对胃不好。”

梁予辰做了一个掏烟的动作,手明明已经伸进大衣口袋,最后却什么也没拿出来,像是有所顾虑,因此中途放弃。

“我在网上查的,说胃不好的人要多喝小米粥,这里的超市有没有小米卖?”

“没有小米也没关系,把红薯切成块煮粥好像也可以,效果都差不多。”

“明早我就试试吧。”

他兀自说,梁予辰沉默在听,没给出什么回应。说累了,他讪讪停下来,看哥哥的眼色。

没多久吴忧就把车开了过来,从驾驶座朝他们招手:“上来。”

纪潼很自觉地坐到了后排,本以为梁予辰一定会坐副驾驶位,没想到他却绕到另一边,同样坐到了后面。

上了车,车厢里空气就变得稀薄,后排有淡淡的酒气。

三人行必有一个人尴尬,他们三人却是例外,因为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多余。

纪潼既不好问梁予辰怎么不坐到前面去,也不好跟哥哥随便聊天,闻见那酒气后似乎连用力呼吸都显得逾矩,只能跟吴忧说话。

“你有驾照?”

“当然,”吴忧说,“一成年就有,你呢?”

“我也有,但没怎么开过。”

吴忧迅速扭头冲他一笑,然后又转回去继续开车:“要不要明天我让你开开我姐的皮卡?”

纪潼刚想委婉谢绝,有人却先他一步说:“不行。”

吴忧从后视镜轻瞪梁予辰:“为什么不行?又不开你的。”

“不行就是不行。”梁予辰抬眸,“安全第一。”

说话的语气与当年跟纪潼说话时是如出一辙的亲密。纪潼听在耳中,慢慢转过了头,欣赏夜里的街景。

回到公寓停车上楼,吴忧喝了一声,感应灯这才亮了。

三人两前一后,纪潼跟着他们。吴忧问梁予辰:“今晚你还睡我那儿?”

梁予辰嗯了一声:“洗个澡就过去。”

吴忧说好:“我姐姐可能又不回来了,去同事那儿开party。”说完回头问纪潼:“你一个人睡宽敞吧?”

纪潼愣了一下,忘了上楼:“还可以。”

吴忧不满地说:“两个人睡特别挤。”他其实想把梁予辰轰走。

灯忽然又暗下去,梁予辰的脚步停住:“我可以睡地上,只要你心里过意得去。”

吴忧也停,纪潼只能跟着停。

黑漆漆的楼道里只听吴忧笑起来,感应灯重新亮起:“将我的军!”

不知哪里学来的表达。

纪潼抬头一看,恰好看到吴忧跟梁予辰面对面站在上面两级台阶上,吴忧笑得格外灿烂,重复了一遍:“你将我的军!”

梁予辰脸上也挂着极淡的笑,似乎觉得他可爱又有趣:“这回用对了。”

他们之间有纪潼听不懂的秘密。

到了顶层后三人分进两家,关门前吴忧对梁予辰说:“吃不吃梨?”

梁予辰脸色看上去不大好,说:“你自己吃吧。”没有说为什么不想吃。

说完大约想起了纪潼,转身问:“要不要去他家吃梨。”

纪潼忙说不想吃。

进了家门以后梁予辰脱下大衣扔在沙发上,边拽领带边往卫生间走。纪潼原本在犹豫要不要进屋换睡衣,还没走到卧室门口忽然听见卫生间里传来呕吐的声音。

他吓了一跳,立刻飞奔过去,却发现门被从里面反锁住了。

“哥、哥——”他喊了两声,“你不舒服?”

下一秒又响起水龙头的水声,梁予辰说自己没事。

他站在门口进又进不去,只能干着急,很快返身倒了杯温水回到门口等着。过了半晌水声才停,梁予辰拉开门险些撞上他。

他往后退了一小步:“哥”,又仰头细细打量梁予辰的脸,五官都揪到一起:“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胃不舒服?吐了吗?”

又把水杯送上去:“温水,我刚倒的。”

梁予辰显然刚用冷水冲过脸,发梢微湿。他接过来,水在杯里晃。

也就喝了一口,他往房间走,纪潼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一直跟到床跟前。

他将领带拽下来随手扔到床上,转身对纪潼说:“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纪潼放心不下,拿手去贴杯壁:“凉得好快,我再去加点热的。”

还未来得及转身就听见梁予辰问:“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做这些事?”

纪潼怔忡:“哪些事?”

“照顾别人的事。”

从前他这个弟弟骄纵任性,不要说帮人倒水,就连说句软话也要人哄。

纪潼心酸难抑,说:“从前你照顾我,现在我照顾你。”

说完走了出去。

等他再回来,却见梁予辰衣衫未减,人靠坐在床头弓背摁着胃。他立刻上前:“哥,怎么了?难受吗?”

只见梁予辰额头一层冷汗,嘴唇都有些发白,却仍伸手去够抽屉。他即刻代劳:“是不是要拿药?我帮你找。”

抽屉就是那个装了安全套的抽屉,纪潼从里面翻出一盒写着英文胃药字样的扁盒,打开一看,里头两板药竟吃得一粒不剩,慌张地抬头问:“没了,只有这一盒吗?”

“记不清了。”

抽屉里有什么梁予辰并不清楚,但纪潼现在顾不上想这些。他从里面翻出一盒差不多的药来,连忙让哥哥就水喝下去,接着在床边守着寸步不离。

梁予辰胃里难受,半阖着眼,鼻间呼吸仍然有红酒味道。纪潼忙进忙出又是添温水又是拿毛巾,末了回到床边。

见衬衫扣子扣得紧,怕他不舒服,犹豫了一下伸手去帮他解。

谁知手却被人倏地捉住,梁予辰睁开眼看着他,眼眸中似是有疑,显然希望他解释些什么。

纪潼脸登时绯红:“帮你解扣子,能舒服点儿。”

梁予辰慢慢松开他的手:“你不用围着我转,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去洗澡吧。”

嗓音很沙哑,说话间不仅有酒气,还有漱口水的薄荷气。

纪潼不放心:“你今晚还要去找吴忧吗?注意身体……”

说的时候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他只希望哥哥能注意身体,跟谁在一起、做什么都要健健康康的,这样他回国以后也能放心。

梁予辰抬眸淡淡看着他,半晌没说话,然后问:“想好明天去哪儿玩没有。”

“还没有。”他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出去玩。

“养好病早点儿回国。”

纪潼安静地帮他解扣子,解完才起身:“我去看看厨房里还有什么吃的,有点儿饿了。”

“潼潼。”梁予辰叫住他。

这是重逢后梁予辰第一次叫他潼潼。

纪潼怕控制不住表情,背对他没敢转身:“怎么了?你吃不吃。”

“早点儿回去吧,你父母应该很着急。”

纪建滨一天几个电话,通通被纪潼忽略了,只发短信报平安。

自己不走,自然有不走的理由。

他无声地做了个深呼吸,转身坐回床边,先是看了梁予辰一会儿,然后将头低下去,慢慢伏在梁予辰胸膛上,赌的是梁予辰不会推开他。

他听着心跳说:“哥,我什么时候走能不能让我自己决定?”

活了这二十二年好像从未像现在这样不愿意让别人替自己决定。

梁予辰的胸膛托着他,身体和心都觉得沉。其实他们前一晚已解开大半心结,之所以回不到从前,无非因为物是人非,并非只因误会。但纪潼既然希望能自己说了算,他没有理由不同意。

不说话即是默许。

纪潼心口微热,两只手不敢乱动,只能从左右揪住梁予辰腰后的枕头。

“哥,你在想什么?”

他觉得哥哥在想事情。

梁予辰胸腔微震:“在想你既然现在会找来,当初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搬出去,还郑重其事地许了个愿望。”

纪潼浑身一僵,明白话里所指,刚刚才有的一丝笑容就此消失。

“其实这个问题我想过问你,不过当时联系不上你,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当时的愿望许得冲动,联系断得更冲动。他伏在哥哥身上不敢抬头,半晌才说:“我当时只想快刀斩乱麻。”

这是他那时真实的想法。

梁予辰说:“我想也是,是我把你逼得太紧。事后我很后悔,如果当时多给你一些耐心,可能结果就会不同。你说是不是。”

纪潼从没听他说过这样的话,呆了几秒,听出话里的遗憾和毫无保留。

“其实我那个时候想法很简单。我觉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哪怕你一开始反感,时间长了我这个人在你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个位置。”

“没想到我们的关系跟我预想的不一样,经常反复。有的时候我有九成把握你很在乎我,有的时候你又让我觉得自己在你心里一文不值。后来我就变得很急躁,怕你长不大,又怕你眨眼工夫就长大了,什么都懂了更不会接受我。总之开始患得患失。”

纪潼身体微微发抖。梁予辰揉了揉他的发顶,像安慰他,也像安慰自己。

“那种状态的我,说实话连我自己都瞧不起。所以最后你生日愿望是让我走,我知道你有你的道理。我走了,也是保留自己的一点儿尊严。”

“今晚我把这些话都跟你说清楚,是想让你知道我离开有你的原因也有我自己的原因,你不需要觉得对不起我。”

梁予辰早在这一年里想明白,与其说他走是为了纪潼,不如说他走是为了救赎自己。倘若一段感情让你迷失自我,那它就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他今晚话说分明,卸下心中大石。否则走到天涯海角,还是一样无法振作感情。

纪潼呢?纪潼在这一年里想梁予辰,想听梁予辰的心里话,想知道他为什么不辞而别,所有想知道的事刚才那番话通通给了答案。

刑满释放,站在高墙之外望天,一时间却不知所措。

事情发生了,没有谁对谁错。

他不知道梁予辰跟他说这些话是想回到从前还是想就此向前,但他自己心里也憋着许多话,假如不计后果,那今晚总该说了。

“哥,”他从哥哥身上仰起头,目光切切,“真想时光倒流,真想回到那个时候,让你再多等我一段时间。”

那他们就不会如此蹉跎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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