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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极快书阁 > 长河魂卢作孚蒙淑仪 > 第34章
 
铁锹狠狠砸向岩壁,溅出火花。碎石滑落下来。

现任民生机器厂厂长周茂柏举照明灯细看那挖下的岩石,赞道,卢总,不想你48岁的人了,还是那么硬朗,你这一铁锹的效率好高!卢作孚成了个泥人,露出一口雪白的牙,笑道,不行了,比起你这个小我整整10岁的年轻人还是差了!也成泥人的周茂柏说,行了,你这表率作用已经充分体现了,走吧,出去歇歇。也是个泥人的张干霆道,卢总,对,出去歇歇。拽了卢作孚往防空洞外走。卢作孚说,干霆,莫拉,我个人走。他很喜欢这个打捞“万流”轮有功的现任民生机器厂的工务主任。

走出这民生机器厂后山的快要挖完的最后一个防空洞,强烈的天光刺得卢作孚不得不细眯了眼。他和周茂柏、张干霆放下工具,朝山下的厂房走。茂柏,为啥子重庆的街巷大都以岩、坡、坎、梯、堡、岭、岗、梁子为名?卢作孚笑问。湖北武昌人的周茂柏笑道,你们重庆呢,坡坎多!卢作孚点头,重庆是个山城,其地势对挖凿防空洞来说倒是有利的。盯张干霆,干霆,你晓得现今重庆的防空洞分几类不?张干霆摇头。

卢作孚笑说:“我了解过,大致分为三类。一类呢,是政府给市民挖的,投入不够,所以工程粗糙、设施也差,洞内阴暗、潮湿,洞顶时有水珠滴漏。除洞口可自然通风外,没有任何通风设备,只有煤油灯照明;二类呢,是那些银行家、大老板等人使用的,地势较好,进度较深,多在陡坡山岩旁凿成山洞。有的还覆盖有钢板,并且大都备有小型发电机供照明;三类是官家的,以官位大小各有不同。以我去看过的防空洞来说,重庆防空司令部的防空洞为最大、最好,电灯通明,有办公室,有通讯设备,有备用粮食。当然,不论是公用或是私人防空洞,都有两个以上的洞口。这一是利于通风,二是一旦一个洞口被炸塌,还有另外一个洞口可以出去。”

张干霆道:“啊,卢总了解得真清楚!”

卢作孚说:“我们民生机器厂的防空洞呢,不仅仅是为了人们躲空袭,还有一个不停生产的大问题。我们挖这洞,一部分其实就是地下厂房。”

周茂柏道:“我知道,卢总一开始就强调了这一点。到现在为止,我们挖的地下洞室和厂房,可以将其厂里一半的机器设备隐藏到地下。”

卢作孚点头:“抗日是有得时日的,日本鬼子太凶残,他们是不会放过民生机器厂的。所以我们必须防患于未然!”

4月的江水很好,卢作孚、周茂柏、张干霆三人到江边洗手洗脸。卢作孚干脆把脑壳埋到江水里,用手抹擦,之后,掏出手帕揩干,茂柏、干霆,自从去年的“五.三”、“五.四”大轰炸后,日机还是断断续续来轰炸重庆,他们是贼心不死耶!周茂柏道,就是,日机也来轰炸过我们厂,好在没有炸到要害。我们现在有了地下厂房,就不得怕了。张干霆道,狗日的小日本,是不是有暗探在重庆?卢作孚说,有,就抓到过。洗擦干净,三人去了厂长办公室。卢作孚喝茶水,笑道,茂柏啊,你这个办公室比起老懒当厂长时阔气多了!周茂柏不解,老懒,没有过叫老懒的当过这里的厂长啊?卢作孚哈哈笑,对了,你是不晓得,老懒就是李劼人厂长!想起当年他和李劼人在这办公室的情景来。张干霆笑,那个大作家啊,嗯,他写的小说好看!

卢作孚点头:“是好看。嘿,这人呐,真还不可预知,不想他还真是写出了《死水微澜》、《暴风雨前》、《大波》三部曲,他的热衷读者好多,我就是其中的一个。他写那天回镇写活了,热闹。嘿,他硬还是把那个钟幺嫂写了。”

张干霆皱眉头:“钟幺嫂?不对啊,好像是蔡大嫂。”

卢作孚拍脑壳:“啊,记错了。对头,是蔡大嫂,也称邓幺姑,她不安于现状!”

张干霆道:“那个罗歪嘴也不错,很侠义的……”

厂办公室钱秘书送来了午饭,一荤一素三小碟菜和三碗米饭。劳累了的卢作孚、周茂柏、张干霆都吃得香甜。

“啊,茂柏,我曾经给你写信说过,去年民生公司损失达400万,挽救之道唯有加强船舶的修理和建造新船,因为,后方航路运输所仰赖者唯我公司。”卢作孚边吃饭边说。

周茂柏道:“卢总,遵你指示,我们于前年就开展了大规模的改造船舶工作。”

张干霆说:“我们改造了一些旧船,再建了以煤炭为燃料的中型轮船15艘,还再建了以柴油为燃料的两艘浅水轮。”

卢作孚点头:“你们做得对。战争一打起来,柴油成了紧缺货,以煤代油是个办法。唉,我让人在香港买了一批制造锅炉的钢板,早已经运到越南,却无法运过来,只好又在昆明买了一批。都两年了,昆明这批钢板才运来重庆。”

张干霆说:“是呢,现在的陆路运输太成问题!”

卢作孚道:“我着急啊,水陆运输的事情都压在我这肩头上。跟你们说句心头话,我是真不想当这个费力不讨好的交通部次长了。”

周茂柏说:“我理解你,卢总。”

卢作孚道:“可话又说回来,国难当头,此时此刻我还撂不得这挑子……”

“爸爸……”

卢国维、卢国纪两人走进来。也参加了挖洞的他俩都满脸满身泥污。是父亲叫他俩来厂里看看,接受锻炼的。吃罢饭,卢作孚领了两个儿子去看厂房,周茂柏、张干霆也跟了去。挨个去了几个车间,两个年轻人看见机器转动、轰隆隆作响,工人们正忘我地专心致志地工作。新奇而又佩叹。他们发现,父亲只是挨个地看,并不向工人们提任何问题。晓得父亲是不愿意打搅工人们。出得车间后,他们朝江边的造船用的船坞走去。

卢作孚对周茂柏说:“公路运输严重困难。第一个严重困难是,宜昌陷落后,四川通往湖南的交通线被切断,抗日前线所必需的兵员、军火和给养无法补充。严重威胁着正在长沙与日寇殊死战斗的第六战区将士的生命,也关系抗日战争的大局!”

周茂柏点首:“倒是啊,得修一条通往湖南的公路!”

卢作孚说:“还应该抢修。可是,川东崇山峻岭,要在极短的时间里修建一条公路去湘,非常困难。”

卢国纪插话说:“爸爸,可不可以改道呢?”

卢作孚盯他道:“对,改道。我们通过精心选择,决定从三斗坪修筑一条公路,通过湖北西部山区再进入湖南。里程短,修筑比较容易。”

卢国维道:“对头,这样还可以跟长江上游的航运衔接,行成一条水陆联运线。”

卢作孚笑了:“是这样的,三斗坪就是这条联运线的枢纽。”

张干霆笑道:“你三爷子想到一起了!”

卢国维、卢国纪都很得意。

卢作孚道:“三斗坪在长江三峡的西陵峡中,离宜昌只有46公里。我去年冬天去看过,那里前临深山峡谷,四周重山叠岭,人少荒凉。敌人难以察觉。人们的抗日热情高,几天时间,就动员了沿线所有能够做工的人,开始了快速修筑。”

卢国纪问:“爸爸,好久能够修好?”

卢作孚算计:“最快也得到明年夏天。”又说,“第二个严重困难是,广州失陷后,大后方通往海口的交通线也被切断。许多由国外供应的各种物资、制造枪炮弹的五金材料和至关重要的汽油、柴油,均无法运往大后方。惟一通路是经缅甸转运到云南。可云南到重庆还没有公路,因此,必须尽快修筑!”

张干霆道:“是啊,川东南这两条水陆联运线,是大后方极为重要运输线。”

卢作孚说:“也是支撑抗日战争的生命线,我们必须抓紧修筑。”

他们说着,走到江边的几个船坞旁。工程人员和工人们正忙碌着维修、建造轮船,机器声、喊叫声四起,一派热火景象。

卢作孚很高兴,向身边几个工人问候:“大家很辛苦啊,谢谢你们了!”

一个工人说:“不辛苦!”

另外一个工人说:“日本鬼子快打到家门口来了,辛苦点也是应该的!”

一个老工人道:“重庆山高水险,日本鬼子要打进来难。我们多搞整些轮船,把龟儿子撵回日本去!”

卢作孚点头道:“对,对!”看附近的二、三、四号船坞,对周茂柏、张干霆,“茂柏、干霆,我不期望工作效率超过可能程度,但这是战时,你们如何把握很重要。你们看,这二、三、四号新船,皆期于去年完成,可现在还在修建。”

张干霆无奈道:“确实该早些完成,可是,因为原材料供应困难,敌机又来轰炸,怕是还得要有四五个月才能建好。”

卢作孚摇头:“太长了。我看这样,无论工人求自何处、材料求自何处、费用多少,我们皆当立刻罗致,尽力满足。要用战时的加倍努力来完成战时所需,做到既可提前完成,复可加强修船能力。”

周茂柏面有难色:“卢总,有些事本是想找你的,又觉得你确实太忙太为难,所以……”

“一切为了抗战,有何事你尽管说!”卢作孚道,心里也确实犯难,又想到战争需要,觉得必须千方百计克服这些困难。

他们回到厂长办公室时,厂办秘书早在桌子摆了笔墨纸砚。周茂柏笑道,卢总,你这次来了,得给我们厂留下墨宝!卢作孚是不喜好题字的,摇头道,算啰,我的字写得不好。张干霆道,我晓得,卢总的书法不错的。战事这么紧张你还来厂里劳动、指导,我们都希望卢总为我们题字,也算是对我们的鼓励呀!他俩这么说,卢作孚觉得不好推辞,就想到自己去找林森主席题字的心境,干霆说得也对,应该鼓励一下大家:

“好吧,下不为例。”

卢作孚走到桌子跟前,提起毛笔,饱蘸墨汁挥毫。台首写了“二十九年四月”,当间写下“抗战中之民生机器厂”,落款“卢作孚”。

大家都拍手称赞。

卢国纪把这题字举起来展开,嘻嘻笑。他还是第一次见爸爸题字,硬还是不错。卢国维也好高兴,爸爸题写这楷体字好,笔锋饱满、走笔有力、透露出中国人的骨气。

卢作孚将卢国维留在厂里跟班工作,和卢国纪一道乘小汽车回城。路上,看见一辆客车慢腾腾行驶。卢国纪就说起那次从成都回重庆坐的那辆老牙车来,以为父亲会问起他和哥哥那次遇险的事情,却不想父亲说,国纪,我想再领你去趟成都,去不?卢国纪有些失望,却高兴道,当然去!卢作孚道,过些日子就去,去走条很难走的路。卢国纪追问,爸爸,走哪条很难走的路……

“呜呜,呜呜!――”

警报声响起来,短促而高尖刺耳。此时,汽车正沿江岸西行。卢作孚探头出车窗后望,见长江下游远处的天空有密麻的小白点朝这边移动,立即叫小车司机掉头,开回民生机器厂去。他一是担心工厂安全,二呢,那里有挖好的防空洞呢!小汽车开到民生机器厂后山的防空洞前时,厂里人员正在紧急搬运重要物资,卢国维也在其中。张干霆看见卢作孚,二话不说,拉了他和卢国纪就往防空洞跑。

敌机黑压压飞过来,投郑下炸弹。炸弹就在卢作孚身边爆炸。卢作孚跟张干霆进到防空洞时,里面灯火通明。已经放了许多物资、坐了不少职工家属,还有附近的一些农民。职工们已经在继续做活路。

卢作孚着急问:“干霆,还有没有人没进来?”

张干霆道:“你放心,周茂柏厂长带领我们多次演练过,也躲过几次日机的空袭,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员和物资的损失。小日本炸他的,我们照样生产。卢总,幸好你早做安排,及早挖了这些防空洞!”

卢作孚心里踏实了些,就想到当年跟李劼人厂长的对话:“这青草坝挨山,我想了,如是战事打到重庆来,我们还可以挖些个能够容纳上千人的山洞,既能躲空袭,又能不停生产。”“作孚,你还想得远呢。”

卢国维、卢国纪兄弟俩挨坐过来,都为爸爸的安全提着心。卢作孚看见两个儿子都平安,朝他俩笑笑。卢国纪看疲惫的爸爸,心疼了,今天妈妈来过电话,对他和哥哥说,要关心你们爸爸,他昨天晚上好忙,到后半夜才回家来。就想对爸爸转达妈妈的话,还想问爸爸,要带他去走哪条很难走的路,却见爸爸又对张干霆说起公事来。

卢作孚对张干霆说:“干霆,我拜托你件事。”

张干霆问:“卢总,什么事?”

卢作孚说:“拜托你把‘生存轮’好生检修一下。”

“嗯。”张干霆应道,“这是艘由兵舰改装的轮船,船长70米、宽10米,1 400匹马力,时速14海里,吃水2.7米。”

卢作孚说:“干霆硬是了如指掌。”

张干霆道:“吃这碗饭的噻。”

卢作孚说:“干霆,38年10月,向吉云一帮技术人员坐木船冒死去了乌江探险。”

张干霆大悟:“啊,卢总是要把‘生存轮’开进乌江去。”

卢作孚说:“对头。”

张干霆道:“卢总,你放心,我一定仔细检修。”

卢作孚点头:“干霆,现在是4月份,下个月水大些了,我再派向吉云他们去乌江,你晓得的,我们公司的第一艘轮船“民生”轮,就是向吉云冒死掌舵开回合川来的。”

张干霆点首:“他行!”

卢作孚道:“这次他们去,是要把乌江航线开通。”

张干霆高兴道:“好,乌江很有航运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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