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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极快书阁 > 本公主乏了(穿书)江窈 > ☆、24.第二十四章(三合一)
 
江窈耳根一热, 她刚开始没听明白这话里的歧义,意图在他手里抢回主动权。

现在懵然回过味来,不由得害起臊来, 只好由着他圈住自己的腕骨握笔。

她以前隔着网线当键盘侠时也曾搭过去郊区边缘的车,但面对面这么被人戏弄还是头一回。

偏偏谢槐玉很是一本正经的模样,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

若是她贸然提出异议,又成了她心思不纯了。

她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段子, 里面吹嘘古人平日里说话委婉又文雅,不像现代人说话简单又粗暴。

譬如你咋不上天呢,古人则说阁下何不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你脸大,君额上似可跑马

见你都不用洗头,女为悦己者容。

结果呢,根本不是一码事。

“小殿下在胡思乱想什么?”谢槐玉的声线温润, 一下子把她的思绪拉回来。

江窈随口说道:“没什么。”其实她更想指着他的鼻子问他, 他算个球的内阁大学士啊。大家同是划水人, 就不能愉快的摸鱼么。

但是这样有失风度, 有违形象,她一直都自诩教养不错。

想当初,她在圈里的被劈腿风波闹得沸沸扬扬,处在风口浪尖的她, 一度被网友褒奖为年度最优雅的分手方式,果断又不拖泥带水。

谢槐玉的指腹有些粗粝,虎口带着拉弓的茧子, 时不时蹭过她的手背。

以致于江窈被他带着写完后,注意力从始至终都没放在字帖上。

“可明白了没有?”他低声问她。

江窈这才看了眼面前的“一”字,准确的说是笔画横,她艰难开口:“我没有笨拙到这种地步。”

谢槐玉的气息忽然离她远了些,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请小殿下动笔。”

江窈:“……”为什么感觉他的语气很不相信的样子,写个横真的有必要这样兴师动众么。

她自视乖巧的下笔,虽然细节上不太平直,不太流畅,总体还是和他带着自己写的有七八分像。

江窈满意的搁下狼毫,谢槐玉却摸着下巴笑得十分开怀。

她对上他促狭的眸光,她已经感受到了他深深的恶意,仿佛在说你就有笨拙到这种地步。

江窈迷之心虚的开始找错误,她的眼睫微翘,潋滟的桃花眼埋在柳眉下面,脸廓上晃着层烛光。

她安安静静不说话的时候,实在像极了一副美轮美奂的仕女图。

谢槐玉这样想,他鬼使神差的再度覆上手,他的掌心包裹着她柔弱无骨的纤指,她在他的掌控里挥毫泼墨。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清冽,江窈绷直着后腰,她锁骨上微微泛着绯色。

一笔落下,谢槐玉松开手,他偏着头问她:“当真明白了没有?”

江窈眼睫微颤,手上传来猝不及防的失重感,她点头:“我这次当真明白了。”

一道简单的笔画,江窈没想过会有这么多弯弯绕的学问在里面。

她这次尽量循着谢槐玉教她的痕迹去描摹,谢槐玉总算没有再奚落她:“腕力差了点,还算入眼。”

江窈觉得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她都能琢磨出几分书法上的玄妙来,煞有其事的问他:“这是什么文体啊,很稀罕么?”

“谢体。”谢槐玉悠悠的吐出两个字。

江窈只听说过颜真卿体,柳公权体,谢体么,于是她凭借贫瘠的历史知识问道:“谢灵运体么?”

谢槐玉挑了挑眉。

江窈一想,只好捡他们这架空时代里的人物说:“谢清嵘体?”

谢槐玉当初被谢清嵘从旁系子孙里挑去做关门弟子,想来应该是他无疑。

“谢槐玉体。”他的语气风轻云淡。

江窈:“……”是不是代表,她有朝一日也能成为个风云文豪,自创个江体之类的。

“你资质不逊色,造诣上却有所缺欠。”谢槐玉端详着她面前的字帖,他似乎能够揣度到她的心念,“小殿下不必过分气馁,你如今的书法功底拿去和七八岁稚儿相比较是不成问题的。”

江窈抿了抿唇:“我没有问你,你不用好心告诉我。”

两手空空跟着谢槐玉去藏书楼的她,回四方堂后怀里却捧着方浮雕砚台。

江窈刚落座,四下便有人拥簇上来,观摩着她桌上新摆的砚台。

色泽缤纷,绚丽多彩,肌理润滑,确实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好物。

有人当即就辨认出:“此乃烟台洛石,玛瑙的一种,大多是被用来做平安坠的。”

江窈大手一挥:“既合了你的眼缘,不如送你好了。”

众人羡煞不已,穿一身绸缎锦衣的小生正要谢恩。

“这怎么成?”连枝挤身进来,劝阻道,“既是谢相专门送您的,万万没有再赏给旁人的道理。”

“送我的便是我的,自然是由我说了算。”江窈不以为然。

连枝只好依依不舍的看着浮雕砚台被人感恩戴德的取走。

江窈找到秦正卿时,他正歇在枫树下的石案上,一旁的小厮给他上着药膏。

她有意放轻步子,看到他腕上的青肿,想来应是揍吕维康留下的伤,他平日里闲暇时都用来攻读古籍,说到底他的拳头也没有多硬嘛,不过是个文弱的小世子。

绣着木芙蕖的裙面出现在秦正卿面前,他不由得抬头一看,江窈笑吟吟看着他:“秦世子原来也会逃学么?”

“是啊。”他讷讷的点头。

江窈拨弄着石案上堆着的红叶,状似无意道:“吕公子为什么不来国子监了?”

“殿下不知晓么?”秦正卿诧异的看着她,他以为她应该早已知晓,再不济,适才谢相也该告诉过她,“昨儿晚上吏部的唐尚书连夜进宫,参了一本廷尉府的吕大人,吕大人现如今已经被革职查办。”

“吕大人和唐尚书结过梁子?”江窈正了正神色。

“唐尚书素来对谢相唯首是瞻。”事情尘埃落定,长安吕家算是彻彻底底的败落,秦正卿并不打算再瞒她,“吕大人革职查办的诏书上言辞闪烁,你还不明白么?”

“可是因为吕维康写给我的那封信纸?”江窈心底咯噔一下。

吕维康这人虽劣迹斑斑,吕大人在朝政上却兢兢业业,是个不可多得的清官,只可惜一心为民,教子的事情全都抛给吕夫人管,俨然教养出个二世祖来。

提及那封毁于一旦的信纸,秦正卿难以启齿道:“吕维康混账过了头,居然将那些……龌龊心思打到你身上来了。”

江窈听得哑口无言。

良久她才嗫喏着唇:“吕维康再怎么说也是个磊落的浪荡子,不像这世上有些伪君子,虚有图表,狼子野心。”

秦正卿皱了皱眉,朝周围张望一眼才问道:“殿下说得是谢相?”

江窈垂下眼睫,步摇落在她眉边:“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谢相?”

秦正卿一五一十道:“殿下过去常常念叨谢相的不是。”

“你难道不觉得么?”江窈理所当然的反问他,不得不说,谢槐玉黑化前的公关形象确实容易赢得路人缘。

秦正卿十分不理解的看着她:“殿下应该试着抛下成见,其实谢相并非你想得那样。”

江窈对上他的眸光:“我问你,你至今见过谢相几面?”

“一面。”秦正卿的底气渐渐不足。

江窈轻“嗤”一声,“你又不是造物主,怎么就知晓谢相的为人,又为何一昧的维护谢相?”

“殿下有所不知,前年汉中蝗虫灾害,农工颗粒无收,年底又闹旱灾,朝野上下皆束手无策,汉中刺史被罢官后以死明志,若非谢相挺身而出,舟车劳顿赶去汉中,凡事亲力亲为,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只怕今日的汉中便不复往昔了。”

秦正卿提起此事时,眸光里涌现出憧憬与向往,慷慨激昂的同时朝天上作了一揖,大有一副顶礼膜拜的架势:“多亏谢相啊。”

江窈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措辞道:“他也许并没有你想象中的这般深明大义。”

“我这一生,若有谢相一半的政绩,死而无憾。”秦正卿跟被开了话匣子似的,滔滔不绝道,“国子监历任主薄都对谢相礼待有加,他即便不曾入仕,只凭他的学识,也值得这份礼遇。”

江窈:“……”她总算理解了,所谓男迷弟,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秦正卿开启安利模式:“就拿吕维康这件事来说吧,殿下有没有想过,若换成夏主薄,会如何处置此事。”

江窈思忖片刻,猜测道:“夏主薄自然会秉公处置,而且我若第一时间知晓内情,必定不会让吕维康过一天安生日子。”

“夏主薄不会。”秦正卿唏嘘道,“他得罪不起殿下,同样,他也得罪不起廷尉府的吕大人。夏主簿在这件事上,只会两相权宜,想一个折中的法子。”

“你的意思是,夏主薄会选择糊弄我。”江窈把玩着手心里的红叶,丝毫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这事不闹到宫里头去,谁又知道吕维康敢这般怠慢您呢?”秦正卿神色动容,“到时我也是有心无力。”

散学后,江窈的马车停在国子监巷子口,车轱辘久久没有动。

连枝一脸犹疑:“殿下,您确定要奴婢去张公子那取回砚台吗?”

“张公子?”江窈挑起车帘,朝外头眺望,“我管他姓张还是姓李,我只要浮雕砚台。”

“奴婢在凤仪宫当值这么些年,还从没有做过这种差使。”连枝欲哭无泪。

“那敢情好,”江窈挑眉,“今儿也算给你开阔眼界,往后你才会临危不惧。”

连枝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似乎是张公子出来了。”

“还愣着干什么,”江窈安抚似的拍过连枝的肩头,“快去呀。”

连枝拧着帕子,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她:“奴婢怎么跟人张口呢?”

“恩威并施,你在宫里头没学过么?”江窈不敢置信。

连枝据实道:“学过那么一星半点,都是皮毛。”

江窈给她鼓气:“一定要让他拜倒在你的恩威下。”

连枝掩面道:“奴婢为了您,从今往后都不要什么脸面了。”

江窈安慰她:“我的脸面其实也不太挂得住。”

“一方砚台而已,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不是您以前常说的么?”连枝困惑不已。

“那你今儿还劝我不要赏出去,这么快就忘了?”江窈反问她。

连枝无奈承认:“奴婢都是跟您学的。”

江窈信口说道:“回头给你寻一桩顶好的亲事,长安城的名人子弟任你挑选。”

“殿下……”连枝磕磕绊绊道,“您、您往后莫再提婚配的事了。”

“为什么?”江窈不解。

“长安城未出阁的女眷,没有一个人会把婚配挂在嘴上。”连枝想了想,再加了句,“不吉利的。”

“我依你便是。”江窈又朝张公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催促道,“好连枝,你替我讨回来吧。”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连枝才手捧着浮雕砚台回来。

江窈兴奋的迎她进来:“你可算回来了。”

连枝刚想接道,是啊奴婢可算回来了,然后就看到江窈抱着砚台仔细观摩。

“您怎么凭白无故对这砚台上起心来了?”连枝的表情有些幽怨,“今儿又不是只得了这一件东西,论心血,还是秦世子亲手镌刻的印鉴更重一些。”

“因为我喜新厌旧。”江窈头也不抬,她在检查砚台有没有完璧归赵。

连枝灵光一现,想起什么,她悄声附耳道:“谢相是在答谢您的救命之恩么?”

“我不知道。”江窈迷茫的摇头,“他没有再和我提起静安寺的事。”

与此同时,国子监门口。

李荣立在原地踌躇片刻,初入的同袍一一和他打遍招呼。

等到天色渐渐沉下来,谢槐玉才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出来。

李荣暗自咋舌,谢相这要么刚来转一圈便回相府,要么便待到最后一个才出来,委实让人生出一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感觉。

他恭敬作揖:“谢相。”

谢槐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还给她了?”

“是。”李荣不敢有所隐瞒,“不过是殿下身边的宫女连枝亲自来讨的。”

谢槐玉也不意外,预料之中一般,“你父亲进廷尉府的事,我会酌情考虑。”

“谢相的大恩,小生没齿难忘。”李荣又给他行了个弯腰礼,目送谢相渐行渐远。

翌日,江窈抱着字帖来了四方堂。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秦正卿率先表达敬佩:“殿下如此这般,真是可喜可贺。”

“大惊小怪。”江窈对他的行为嗤之以鼻。

她昨儿晚上临睡前已经进行过新一轮的心里建设,师夷长技以制夷的第一步,先让敌人放松警惕。

不能将敌人一举歼灭,那就采取偷师战略。

好景不长,甚至是短暂的。

江窈一方面是自我安慰,一方面确实是对书法起了兴趣,新奇又有趣,以前看起来古板的笔画写起来就像涂画似的。

然而她的兴趣实则是三分钟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

午后的阳光散漫惬意,国子监檐下栖着只猫儿晒起日光浴。

四方堂正中央风水最好的宝座上却空无一人,众人对此早已习惯,虽然今天的建章公主似乎同往日有所不同,但字帖临摹了不过小一会儿功夫便撂笔,逃学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用建章公主第一次逃学被司业委婉训话后的表态来说,那就是只要胆子大,天天都休沐。

偏偏今儿也不知道哪道风把谢槐玉吹来了,身后跟着两名书童,抬着石头镌刻出来的棋盘棋篓。

众人的兴高采烈简直溢于言表,本来以为谢相自从破天荒给他们疑义相与析后,便不会再给他们授业。

谢槐玉抬眼朝底下拂了一眼,下一刻便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哼哧哼哧将楚河汉界抬进来的两名书童:“……”他们现在很想死一死。

一向求学好问的秦正卿第一个坐不住,起身征询道:“谢相留步。”

谢槐玉顿下脚步,视线停留在小公主空荡荡的座位上,他皱起眉头:“公主殿下一贯如此么?”

以往的交接档案里都有记录,秦正卿不好贸然张口说瞎话,答非所问:“夏主薄后来都不常过问殿下的行踪……”

谢槐玉打断他:“秦世子自己都说了,那是夏主薄。”

眼瞧着谢相的身影远去,众人顿时哀叹连连。

谢槐玉是在一块假山后头找到江窈的,循着鹅卵石小径走到尽头,怪石嶙峋的灰白苍色里有一抹月色的衣角,远远地看过去,像雪山顶上的如絮的白。

他没有刻意的放轻步伐,等到他到跟前时,她仍旧睡得香甜,后腰倚在雕花的山凹里,姿态闲适,像坐在秋千篮上。

她脸上盖着层轻薄的绢帕,眉眼如画嵌在朦朦胧胧里,镜中花水中月,参不透捉不住。

其实他从一开始便不该招惹她的。

她在他眼里,应该和江煊一样,只是江氏皇族的一个代号。

他顶多会操心她将来的婚事,换成江煊,也是同样。

帝王家的婚事,从来不单单只是一桩婚事,牵扯到普天下的利益。

前朝发生过一件事,末代昏君,为了个女子不惜放弃吞并敌国的大好时机。

只因为那女子是敌国的公主,昏君不愿意她左右为难,只好甘愿委屈求全。

最终江山易主,才有了如今的大邺。

可见一个公主的存在,不容小觑,足以令一个气数将尽的王朝起死回生。

有一片芭蕉叶快压到她衣角上,谢槐玉下意识替她挡到一边。

江窈双手叠在腰前,倒不是因为她睡姿规矩,纯粹是睡着了还抱着她那九连环不肯撒手。

通体莹润的九连环,末端垂着石榴石,衬得她愈发肤白胜雪,靡颜腻理。

谢槐玉转身欲走,他虎口一凉,冰肌玉骨的触感,他回头一看,九连环被她丢在一边,改为揪着他的大拇指。

他按捺下心底的杂绪,顺着小公主的力道,他弯下腰来,江窈老老实实抱着他的掌心,半边脸颊贴上来。

她倒是个惯会享受的,把他当枕头用。谢槐玉却有些尴尬,站不直蹲不下,好在他是练过武的身板,就这样将就着她也不是不行。

江窈原本脸上盖着的绢帕随之滑落,露出眉眼的轮廓,浓密的眼睫划过谢槐玉的手掌心,羽毛一样痒痒的,若是换成旁的男子,只怕骨头都要酥了大半。

谢槐玉以前从来不屑和那些泛泛之辈混为一谈,读一辈子圣贤书最后只参悟出一条真理,鲜衣怒马时的鸿鹄之志都抛到脑后,甘愿在俗世里浮浮沉沉,活得像一颗老天爷布下的棋子,娶妻生子便是这一生最宏伟的志向。

女人对于他而言更像是一种累赘和拖累,只会一昧羁绊着人的脚步。

但是他居然因为小公主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可耻的心猿意马,浮想联翩。

尤其是小公主嘤咛了一声,那声音从他掌心一路蹿到耳边,谢槐玉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他想起今儿早上在半道上捡的那只小花猫,也是像她这样叫唤的。

可怜兮兮,像倾盆大雨一般,豆大的雨滴接二连三敲在他的心坎上,并且前赴后继。

国子监以前是不许光明正大赡养宠物的,尤其是猫儿狗儿这些会脱毛的。

他终归还是执拗的带了过来。

江窈醒来时,下意识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第一眼映入眼帘的是古色古香的梁顶,绘着栩栩如生的仙鹤。

她的意识回笼,因为她记得自己是似乎是靠着假山打盹的,她一下子鲤鱼打挺般坐起来。

肩上的绒毯滑落到膝盖,她穿着罗袜睡在架子床上。

屋内陈列着各种形状精巧的书架,谢槐玉背对着她坐在桌前,此时听到她的动静回头看他。

四目相对,一室的气氛诡谲又迷离。

谢槐玉屈着干净修长的指节,敲在桌案上,他的眸光清澈,江窈有过一瞬间的沉溺。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悦耳,说出来的内容却不太好听:“小殿下,过来抄书了。”

江窈:“……”她一定还没睡醒。

谢槐玉耐心十足,手上的动作时不时顿一下,他在等着她起身过来。

毕竟他已经委身把她抱到这里,小公主总不会这般娇气,这两步路都不肯走。

然后江窈做了一个他万万没想到的举措。

她在架子床上踩着罗袜蹦跶下来,踮起脚跟,在一旁的千叶吊篮里摘了条枝叶握在手里。

江窈义无反顾的插在了谢槐玉的束冠发髻里,就差再给他浇上水,生根发芽。

“像你这样的人,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能够让你一蹶不振。”

她的螺髻有些松垮,额鬓边落下两缕青丝垂到白皙的锁骨上,湿漉漉的眸光看着他,“天灵灵地灵灵,总有一天,你头上会长出一片大草原,就让绿帽子无情的压垮你吧。”

谢槐玉从始至终一动不动,任由她在自己头顶作福作威。

江窈笑得狡黠,月牙般的眼睛,她总算梦到这一天了。

“可以揉的么?”她的指腹在他脸颊上掐了一把,揉起来的触感果然比看上去更舒服。

谢槐玉的脸上已经隐隐约约出现一抹崩坏的神色。

江窈仍旧未曾察觉,她掐完后还蹭了两把,感叹道,“梦里的你比现实中顺眼多了……”

她并非贪心的人,最后笑眯眯的拨了拨他发髻里的枝叶,便和他告别:“回见。”

裙裾轻飘,罗袜边缘露出清瘦纤细的脚踝,谢槐玉就这么看着她手脚并用爬上了桌案,期间还踩了一脚他的膝盖。

她整个人很轻盈,碰到他时,谢槐玉鬼使神差在她身上看到了步步生香这个词汇。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

江窈推开窗扉,大有一副乘风归去的架势。

她的裙裾掀起桌案上的小叶紫檀木笔架,“哗啦”一声,悉数滚落在地上。

谢槐玉终于忍不住扶额,要知道,这些可都是他从相府带过来的独家珍藏。

他伸手一捞,掌心圈过她天鹅绒一样绵软的小腹,江窈猝不及防被他一拉,腰背摔在他面前的桌案上,他的另一只手护在她后脑勺的位置。

“有意思么?小殿下。”他的眼睛和她挨得近极了。

枝叶从他发髻里落到她锁骨上。

江窈看到他挺拔秀逸的山根,眼窝深邃,眸光微动,像三月阳春里的湖光山色。

他眉心微攒,江窈有股冲动替他抚平涟漪,她仰着脸看他,一时间连他说什么都没听得太清楚。

她觉得,住在他眼里,的的确确是一件再惬意不过的事,什么风吹草动都变得不再重要。

谢槐玉扶着小公主坐在案上,她怔怔的看着他给自己重新穿戴鞋袜。

江窈被谢槐玉提溜到地上时,才勉强回过神来。

谢槐玉虚托着她的肩,生怕她再有闪失,训斥的口吻:“软骨头,站都站不动了?”

江窈蹑喏着唇,半晌没吐出一个字,她藏在袖里的手不停的攥着,适才一幕幕涌上心头。

她现在无地自容到,都想像土拨鼠一样钻个地洞溜了。

“千字文。”他扔给她一卷书简,“一百遍。”

江窈依旧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她心有余悸的开口:“我以为你会放任我跳下去,是我自己稀里糊涂往下跳的。”

谢槐玉佯作出后悔不迭的神情:“其实我更想捞我的笔架。”

“我不是因为你殉情的。”江窈试图解释给他听,她不想让他误会,“不对,我不会因为任何人殉情的。”

“难道不是么?”谢槐玉故意扭曲她的本意,不得不承认,小公主越描越黑的样子,确实有几分讨喜。

她腮上绯红,他在得寸进尺,只因为他想看到她更有趣鲜活的模样,“那在静安寺第一眼看到我就恨不得嫁给我的,是哪个小姑娘呢?”

江窈捡起面前的书简,气急败坏的砸到他脸上,却被谢槐玉轻而易举接在手里。

她朝后退两步,一脸认真的反驳他:“我没有第一眼看到你就恨不得嫁给你。”

继上次在刑场看到谢槐玉连夜做噩梦之后,江窈当天晚上在凤仪宫又失眠了。

她辗转反侧,反思起自己为何总是在谢槐玉面前落下风这个不争的事实。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的保守防御模式成功给了谢槐玉可乘之机,她应该转为主动出击模式才对。

翌日,江窈神色恹恹的去了国子监。

“过几日我会在府上办个茶会,不知殿下肯不肯赏光?”秦正卿并未察觉出她的异样,失眠的后遗症在她身上可谓是一件都没体现出来。

江窈支着脑袋看他:“都有什么人呐?”

秦正卿道:“大多是国子监的同袍。”

“我还是不赏光了吧。”江窈毫不犹豫的拒绝。

“殿下今日不习字帖了么?”秦正秦有些好奇。

江窈默默的摇头,脑海里似乎有什么话浮现出来,始终却想不起来。

晌午将至,谢槐玉悠哉悠哉的踱步到四方堂。

他今儿穿了身窄袖长袍,淡蓝色的棉麻材质,一眼看过去丝毫不像入仕为官者,倒更像是个文人骚客。

江窈安安分分的坐在里头,唯独她扎眼得很,旁人都在提笔书写时,她捧着书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旁人都在诵读念书时,她握着笔开始写写画画。

墨块盖在宣纸一角,江窈手上的画作才完成一半,便被突如其来的一双手抽走。

骨骼分明,修长白皙,她顺着这双手看上去,看到谢槐玉棱角分明的下颔。

宣纸上画着个臃肿的小人,蹲在角落画着圈圈,如果谢槐玉没有猜错的话,这上头有一块玉佩的特写,尤其是写的歪歪曲曲的古体字“谢”,那么这个人应该是他无疑了。

江窈要是知道谢槐玉的评价的话,一定会对他嗤之以鼻,明明是萌系,什么臃肿啊,妥妥的深度直男审美。

谢槐玉觉得,小公主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刷新着他对她的认知。

账总要一笔笔算,“你昨儿抄的书呢?”

江窈果断没听懂,即便懂了现在也只能装听不懂:“什么抄书?”

“千字文,一百遍。”谢槐玉倾身看她,既然这么不长记性的话,今天再抄一百遍好了。

江窈瞥了一眼秦正卿全程吃瓜看戏的表情,她好像在他眼里看到了怜悯的神色。

“我要是和你说我的抄书被秦世子拿走了——”她眨了眨眼,“你信么?”

成功从吃瓜群众摇身一变成当事人的秦正卿:“……”谁能告诉他这是什么操作。

谢槐玉好整以暇的问道:“你觉得我应不应该信?”

“……我当然觉得你应该信。”江窈坦荡的看着他,无所畏惧道。

谢槐玉挑了挑眉,江窈索性避开他的视线。

“那就是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他独断道。

江窈拍案而起:“我为什么要把你的话放在心上?”

谢槐玉微微抬了抬下颔,讳莫如深的看了她一眼。

江窈气焰顿时便低了下去,本来就是他莫名其妙罚她抄书,现在好像又成了她的不是。

谢槐玉却不这么想,建章公主视法纪如无物,从不恪守教条,光熙帝送她来国子监可不是让她屡次开辟破例的先河的。

不在沉默里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江窈打定主意,她迟早要把谢槐玉撵出国子监的。

朝野上她说得不算,国子监却早已被她“占山为王”。

反正她迟早都要和谢槐玉兵戈相见,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么分别。

等她再抬起眼睫时,谢槐玉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戒尺,长七寸,厚六分。

江窈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她觉得他怕不是中了降头。

昨儿是她犯迷糊,今儿便风水沦落转,轮到他犯迷糊。

“过来。”他打量了一遍手里的戒尺,晦涩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小殿下。”

江窈听他唤过自己许多次小殿下,有过平淡,有过戏谑,唯独这一次,小殿下摩挲在他的唇齿里——

像是鹰隼飞过万古长空后留下的长鸣,久久盘旋在她心田上。

作者有话要说:婚后小剧场:

谢小公子在国子监每次被司业打手心后,回公主府第一件事都是找娘亲哭诉。

江窈软声软气哄完儿子后,当天晚上谢槐玉就被拒之门外。

日常跪戒尺的谢槐玉:“……”他能说什么,他真是悔不当初。

要是有时光机这种神器,他一定会选择回到当年,摇一摇自己的脑袋,听海哭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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