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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极快书阁 > 桃李春风皆是笑话 > 第三十三章 回家坑师侄
 
天欲降雨,姑娘出嫁,世间万物,皆有其规律。对于必然之事,虽不可阻拦,心中却不免骤生悲喜。一座巍峨高楼矗立于天地之间已有万年,本是理所应当之事,奈何如今竟也走到了末路。倘若一朝道丧,世道必将陷入前所未有之乱局,旧人旧事旧山河,最终又不知还能留存多少。

“一卦两解,不知韩先生可还记得此事?”薛乾神色平静地问道。

韩黎点点头,微笑道:“陈年往事,略知一二。”

“韩先生以为如何?”薛乾又问道。

不知为何,韩黎竟是有些许迟疑,待沉默片刻后,方才继续说道:“酒后胡言罢了。”

“若说世人如何认为,薛某实在是懒得听,还望韩先生莫要以此打趣。一些想法,若有顾忌,不说便不说,无需找借口搪塞。”薛乾有些不悦道。

韩黎无奈一笑,解释道:“剑至巅峰,可斩因果,然而我辈儒生却实难做到这一点。倘若不占因果,试问又该如何入世?之所以言语搪塞,并非不愿为之,实是不能也。气运一物本就错综复杂,其中因果更是乱作一团,令人着实难以分清首尾,稍不留神,便会堕入魔障而不自知。北境局势堪忧,若因此而乱了阵脚,得不偿失,故还望见谅。”

若有为难之处,大方直言便是,无需拐弯抹角,反其道而行之才是薛乾心生不悦的缘由,同时这也是他讨厌绝大多数读书人的原因之一。

韩黎一笑置之,并未再说什么。为人处世的法子,每个人想必都有一些,至于相同与否,则不必强求。眼见此间事了,韩先生便作揖告辞,重返竹楼之前,抬手将妖物尸身收入袖中,准备将其从哪来送回哪里去。

望着韩黎离开的背影,薛乾突然大喊一声,“我可不做镇北王府的打手。”

韩黎止步,却并未转身,隐约可见其嘴角微微扬起,轻声道:“修行路上,代师授业,薛乾作为师兄,自然是义不容辞。至于北境之乱,乃王府自家事,若不愿插手,大可作壁上观。”

言至于此,韩黎脸上再无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漠且略显沙哑的嗓音,“‘天剑’如此,诸君亦然。想走,王府不留。”

一袭儒衫,一闪而逝,顷刻间已至竹楼,瞧着正在用功读书的小姑娘,韩先生不由得欣慰一笑。一旁书架,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声,目光至此,便再无喧嚣可言。

“还望诸位安分守己。”

心言至此,如闻敕令,唯有叩首,不敢忤逆。

院中,薛乾拄着剑,坐在石椅上,脸上笑意正浓,不由得打趣道:“为人弟子,怎么不想着送一送自家先生?”

张麟轩轻笑道:“那自然是弟子没心没肺,先生也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所以能免则免。都是一家人,无需彼此客套。尊师重道,源自于心,与言行无关。”

薛乾咧嘴一笑,伸出大拇指,却并非夸奖师弟,“先生教得不错。”

张麟轩明知故问道:“哪位先生?”

薛乾举起长剑,在张麟轩肩头轻轻敲打两下,算是一次小惩大诫,然后一本正经道:“自然是几位先生都有。一路行来,有良师为伴,实乃你之幸事,千万珍惜。”

“师弟明白。”

“接下来,抓紧练剑,莫要再分心了。”

薛乾将长剑丢给张麟轩,让后者自行挥剑五千,而他则坐在一旁,思量着韩黎未曾给出答案的那个问题。

所谓一卦两解,源自于千年之前,一位云游道士醉酒后竟然大言不惭,自称有通天之能,可观日月更迭,王朝交替之气运。好事者以此为题,鼓吹之下,那道人徒手一抓,以十三枚枯黄落叶起卦,甩手落地,卦便由此而生。那道士抬眼瞧去,轻捻胡须,摇头晃脑地说出了第一种解法。

滔滔江海,生生不息,遇高山而至,林深雾气时,消散于天地之间。待来日春归之时,有望再现勃勃生机。

当时那道士满脸醉态,神色得意地解释道:“眼下十方阁之气运宛若滔滔江河,生生不息,堪为世间之最,然而亦有花败之期。盛衰无常,天地至理,任谁也不能逃避。所谓败亡之日,即是得见高山之时,横断前路,阻挡水流,渐而消失的无影无踪。怎奈天无绝人之路,若得春时,未必没有再现生机的可能。”

闻言后,众人一笑置之,并未当真,只当是醉酒之人的胡言乱语,甚至还有些人略有几分讥讽,对其指指点点,说道士并无道行,只是得了些江湖把戏,用以哄人钱财的手段罢了。

此言一出,道人勃然大怒,一手拎着那人衣领,一手指向地下的十三枚落叶,“给贫道睁大眼睛好好瞅一瞅……”

话还没有说完,道人脸色骤变,先是眼神惊恐地看着那一地落叶,然后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紧接着嘴角渗出血迹,神情痛苦,竟是无论如何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一炷香之后,道人咬破手指,颤颤巍巍地写下了十六个字。

山水离群,枯木无根,楼倒屋塌,道丧万年。

当时众人的脸色可想而知,皆不由得痛斥道人简直是一派胡言,连打带骂让其滚蛋。

事后十方阁了然,却并未曾深究什么,只是派楼中侍者打听一下那道人去了何处,结果那道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此后竟是半点消息也没有。据说为寻此人,甚至还动用了十二楼主的力量,只可惜纵观十方世界,最终也没能找出此人的踪迹。

此事之后,一卦两解便流传开来,无论是山上,还是山下皆算是略有耳闻,不过当真的人却很少,因为十方阁并未做那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措,只当是一句酒后胡言,将其一笑置之,然后该忙什么便接着去忙什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难免有人将其视作圭臬,翘首以盼十方阁“楼倒”的那一天。为此陈尧还曾微服私访,徒步走遍山川大河,只为彻底打消这种念头。

当年虽师父练剑,曾偶尔提起过此事,薛乾也问过张欣楠的看法,但后者好像是真的不在意,以至于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随缘。既然盛衰皆有定数,你我这般凡夫俗子又何必画地为牢,做那庸人自扰之事?楼外风景,能看一日便看一日,不愿看就喝酒,再不然就给为师寻个徒孙来玩玩,自己收徒也好,娶媳妇生一个也罢,随意且随缘。”

昔日言语,今犹在耳,说来说去,好似又说了回去。

就在薛乾沉思之际,忽然有人在他的额头上狠狠地弹了一下,以至于前者吃痛不已,怒目圆睁,恨不得立刻拔剑将此贼人痛打一顿。

一袭青衫,悄然落座,目视前方,微微一笑,道:“这也不是你该想的问题。”

话音刚落,一阵困意袭来,薛乾立刻倒头便睡,隐约还有些鼾声。鹿衍挥了挥衣袖,将他送回客房,也好让他在床榻上好好睡一觉。庸人自扰久了,若不安心睡上一觉,于心境而言,必然是个不小的隐患。

鹿衍喊停正在挥剑张麟轩,然后将他叫到身边,神色温和地笑问道:“臭小子,觉得这位师兄如何?”

张麟轩如实回答道:“师兄人不错,教得也认真,尤其是方才诛杀妖物的那一剑,干脆利落,简直堪称我辈剑修之楷模,不愧是师父的首徒。”

鹿衍翻了个白眼,无奈道:“闲聊而已,我又不会背后告你的刁状。你觉得你小师叔我,是那能破坏你们师兄弟之间感情的人吗?”

张麟轩笑而不语,然后以眼神告诉鹿衍,没错,我觉得你就是。

鹿衍不禁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嘴角不由得渐渐上扬。

张麟轩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一本正经道:“方才所说皆是肺腑之言,还望十三师叔如实相告。”

鹿衍冷哼一声,没好气道:“看我心情。不过你要是愿意帮我一个忙,我没准就会心情大好,说不定还会帮你美言几句,然后让你的这位大师兄多传你几手上乘剑术。”

此刻的张麟轩哪里还奢望这个,只求这位小师叔能实话实说就好,不由得深呼一口气,问道:“不知师叔要我帮您什么忙?”

“出去一趟,打听到不少事,接下来准备去那座小酆都中走一趟,也好瞧一瞧十八恶鬼是何模样。若是双方言语不和,一旦动起手来,你小子要帮我兜底,免得酿出什么祸事来。届时师兄重返人间,一旦得知此事,你我都免不了要挨上一顿骂。”

张麟轩一脸苦笑道:“师叔,就我这境界修为,拿什么给您兜底啊?”

鹿衍抖了抖衣袖,一根木棍掉落在地,捡起来,塞到张麟轩手中,嘿嘿一笑,道:“一会儿你就站在竹楼门外,但凡有恶鬼之流出来,朝着头顶就是一棍,保证老实。”

“靠谱吗?”张麟轩一脸担忧之色。

鹿衍拍了拍胸脯,笑容诚挚道:“师叔又怎会坑你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张麟轩便愈发觉得自己被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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