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提出要看电视的请求,可是他用猩红的眼睛盯着我,让我害怕,但我迫切想证明那些事情不是真的,真的很迫切。
“你都这样了,不准看”!
“不,我要看”。
他一只手举了起来,又要打我。我闭上眼睛等待疼痛的到来,我听到他低重的喘息声。我知道他很生气,我成天努力努力,就是想让别人不要生气,不要为我生气,可是,天知道,这是一件多么艰难的是。
爸爸冷哼一声放下了举起的那只手,那是一种非常悲痛和失望的眼神。
“你是不是恨爸爸?”他低声问我。
“不。”我说。
“我也要过我自己的生活。”他咬着牙说道。
我眼泪流下来。天地良心,我真的没有恨过谁谁谁,从来都没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我真的懂。我只是恨他们隐瞒,这么多年来,感觉自己像个白痴。
而且,难道,关于他的那些事,我就不生气吗?我应该比他更加生气才对!
我终究还是拗不过他,只好乖乖躺在床上,等待明天的报纸。
傍晚我就回家了,不管不顾直奔我的阁楼,那张报纸却早已消失不见,这是个梦?是的,一定是一个梦。
自我安慰是自我疗伤最好的方法,我不是孔乙己,可我喜欢孔乙己的心态,没了心理负担,豁然开朗,换了双鞋下楼。
他告诉我他又可以回铁路局上班了,是朋友替他找的关系,至于是谁我心知肚明,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我最亲爱的爸爸回来了。
那天,他特别开心,出奇的是他一下午就只抽两根香烟。
我悄悄地坐在坐在阁楼的楼梯上,伸出双臂抱住自己。听到他居然开始唱歌,低低的嗓音,在多年前楚美昕喜欢唱的歌:“哈啊,啊哈,希望你会了解我,我的心永远属于你,希望你你会来看我,温暖我寂寞的心窝……”
我很久很久都没听到他唱歌了,一个人的夜里,他喝了酒,唱得那么认真,那么深,一点儿也没走调。
他壮年丧妻,独自拉扯我长大,他半生背负着坎坷和痛苦,他的心没有回程,只能向前,向前。
楚美昕埋在那里,爸爸的半条命也埋了进去。
我很想冲上去钻进他的怀抱,但是不能,我不想将他心里的这点小美好给打破,眼泪无声无息地掉落下来。
等我终于平息自己,发现他已经谁在藤椅上了,吊扇的转动发出呼沙声响,我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拿了他的浴巾,替他盖到他胸脯上。
有时候我觉得他是在故意隐藏心里的伤痛。酗烟,压抑或暴躁。都与他的本质相悖。他与楚美昕的结婚照至今任然藏在皮夹的最深处。
可以将爱人的相片放在最外侧的,是骄傲明媚的爱情。藏在最深处的,是疼痛卑微的。
与我跟林天的不同,其实我羞于提及“爱情”这个字眼,虽然它就在我的身边,但我总觉得它离我很远,不真实,以致于看到林天的时候,总有一种犯罪感。
我已经三天没见到林天了。
那晚我坐在我的小阁楼里上,看着星空,繁星流动,美的妙不可言,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我的心境。
“吱吱滋滋咔……”
电话里没有任何人说话,只听到这些杂音,似乎是在给我提示些什么。
那时我的心突然绞痛,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话筒从我的手中滑落,悬在桌子下晃荡。直到电话发出“嘟——”的长音,才把我惊醒。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把我所有的宝贝全归拢在一个超大的行李包里,我决定住校。
爸爸说的对,他有他的生活,我无权干涉任何,隐瞒我,欺骗我,只是我的不幸,我该得的耻辱。
我和爸爸同时出门,他上班,我上学。他执意要送我,被我拒绝。第一天上班,我不允许他迟到。
他朝左走,我朝右走,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头看我那娇小的背影,而我却探回脑袋看了他沉重的身形。
看得出来,他背负的比我的行李要重的多。我三步一停,十几分钟才到胡同口,馄饨店李大叔不忍,把我的行李包拽放到他的三轮车上。
“谢谢李大叔,您店早上比较忙,把我送到公交站台就好。”我说。
李大叔朝我笑了笑,“真是个好孩子,要是我女儿还活着,也有你这般大了。”
我望着他憔悴的背影,跟爸爸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375路公交车。
每天人满为患的公车,今天就我一个乘客,找了靠司机大叔最近的位置坐下。
他带着一副墨镜,兼且我满嘴叽里咕噜,而他自始至终未说一句话,突然就侧脸看了我一眼。他脸上无水无波,煞白得像是涂了一层厚厚的墙灰。
这一秒,我的表情凝固了,身子就像被点穴一样停在原地,总觉得耳艮处有人在吹凉气一般。
“天宸大学到了,请您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
这句提示音,是我有史以来听过最好听的声音,赶紧下了车,望着这辆车离开,大概行驶50多米,突然就凭空消失不见。
我震惊了,怔站在原地,以为自己看错,小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确认一次,没错真的消失了!
是错觉,一定是错觉!我再一次自我安慰。
我被宿舍管理员分在2号楼,506室。
扛着沉重的行李爬五楼,差点没把我给累得晕死当场,是四人间,阳光很充足,我选了一个靠近窗户的床。
我实在动弹不了,也不管床沿干不干净,直接座在上面,登时脑门前又是那只血红血红的蝴蝶飞舞。它是那么的安然自若。
“我说今天375路怎么停运了,原来是因为这事儿。”
“停运!”我突兀地喊了起来,“那我今天?……”
我感觉我的心神在瞬间被抽空,就连自我安慰的想法都被这“停运”俩字禁锢了,仿佛潜游在阴森的海底。
两个女孩儿走进宿舍,扔下手中的包,扶着我晃了晃,“许慈,你没事儿吧!你怎么住校了?许慈……”
我的目光根本聚拢不了,朦胧间我看到那只蝴蝶把我带进一个幽深的洞府,苍凉的令我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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